许泠然一手搭上白苓的肩膀,像是原先在现代与朋友在一起一般,能够恣意地勾肩搭背,她微微沉吟,“我是说,到了紫台以后。”
白苓笑嘻嘻的,“琼花台上的夕阳最是好看,等主子出去了,咱们往琼花台上去看。”
许泠然面色微微暗下来,“也不知道何时能出去,不知道妧妧好不好。”
白苓也搭上许泠然的肩膀,重重揉了两下,坚定道:“快了,主子是紫台里最有福气的人,一定很快苦尽甘来。”
许泠然轻轻啐她一口,“有福气?你瞧瞧我现在这个模样,那里还是个有福气的?”
白苓轻轻摸一摸许泠然的小腹,“福气在这儿呢!奴婢相信,一定是二皇子回来了,二皇子舍不得主子,所以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忽然握住了许泠然的手,“主子,您别担心,咱们长杨宫不会再有第二个墨玉,您这个孩子,一定不会有什么闪失。”
许泠然与白苓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
寒露院的门轻轻响了两声,门上的小格子便开了,外头的守卫喊了一声,“许美人,你的晚膳。”
白苓将一个漆盘接过来,上头的米饭之上,一如既往摆放着一颗桑葚,白苓道一声“多谢”,便对着许泠然做了一个进屋的动作,“主子,可以用晚膳了。”
许泠然站起身,捶一捶微微有些酸胀的腰肢,便在白苓身后进了屋子。
躲在另一间屋子窗后的柳沐斓,透过窗棂格子看着许泠然与白苓二人,算算日子,今儿已经是八月二十四了,之前白苓说过,沈桉会在二十五左右回到景鄗,左不过就是这么些日子。
她拎起手中的布袋子,面上的笑意像她手背上新鲜的伤痕一样狰狞,布袋子里有个东西在窜动着,她竖起食指在唇前,“嘘——别吵,到了晚上,就放你出来。”
柳沐斓就这么一直站在窗子后头,直到蓝天泼墨,星月又现,许泠然屋子里的烛火灭了快要一个时辰,她这才抱着手里那个布袋子蹑手蹑脚出了自己的门。
她一点一点轻轻推开许泠然的房门,尽量叫这腐朽的木门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便是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透过窗子漏进来的一点月光,她分辨出了那一边是白苓,哪一边是许泠然,脚下越发轻盈,一点一点挪到许泠然床边。
柳沐斓心中不免紧张,偷偷探出头去看许泠然,但见许泠然面朝里侧身睡着,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夏日里热,薄被便只盖了身子的一半,许泠然一双玉足便露在外头。
柳沐斓半张脸露在月光下,半张脸掩在黑暗里,将手里布袋子的口松开一倒,里面一个东西便落到了许泠然脚边。
柳沐斓不敢多停留,赶忙加紧了步子退了出去,将将走到自己的屋前,还没推开自己的房门,便闻得身后许泠然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很快,许泠然的屋子里便亮起了烛火。
白苓趿拉着一双鞋赶忙到许泠然床边,“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好疼。”许泠然坐起身子,抱着自己的左脚,只见左脚脚趾被什么东西咬出了个口子,鲜血直淌。
白苓拿了绢子撕下一条,正要去给许泠然包上伤口,突然一直灰色的老鼠从许泠然床上窜下来,直把许泠然与白苓都吓得不轻。白苓抄起墙边倚着的一把扫帚,追着那老鼠打,直到将那只老鼠打死了才算完,又拿着扫帚扫到了外头去。
“这老鼠竟然蹿到了床上。”白苓替许泠然包上伤口,“这寒露院,连伤药也没有,只好这样了,主子忍一忍。”
许泠然惹着脚上的痛,点点头,“没事了,你去睡吧。”
“诶。”白苓答应着,又扶许泠然躺下,替她盖上被子,这才回自己的床上睡了。
白苓为婢多年,早起已经成了习惯,清晨尚且有些微微凉意,她便醒转了过来。起身穿好衣服,开了门户叫新鲜的气流进来,这才走到许泠然床边去叫许泠然起身。
她轻轻拍一拍许泠然的手臂,“主子?主子起来了。”
许泠然并没有反应,白苓觉得微微有些不对,翻过许泠然的身子一看,却见她面色煞白,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水黏在了脸上,整个人难受得皱紧了眉头,头脑昏沉着怎么叫也叫不醒。白苓心急如焚,“主子!主子!你怎么了主子?你别吓我!”白苓探上许泠然的额头,心下越发焦躁,“怎么这么烫,怎么会突然发烧了?”
白苓赶紧打湿了毛巾搁在许泠然的额头上,她一跺脚,咒道:“那该死的老鼠!”她在许泠然身边守了一会儿,见这样子丝毫没有好转,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了,弄不好连性命也要搭进去,她只好去叩寒露院的大门。
“外头有没有人?!许贵妃病了!你们快去传太医来!”白苓右手的拳头一下下砸在寒露院的门上,声嘶力竭喊着,“有没有人!听见没有!许贵妃病了,快开门传太医!”
送饮食进来的那个小窗口突然打开,一个守卫不耐烦道:“大早上的嚎什么丧?还当自己个儿是长杨宫金贵的许贵妃呢?这儿是寒露院,不是长杨宫,哪里来的太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说着,便要将那小窗口合上,白苓一只手直接伸了出去,哭求道:“我求你了,我家主子真的病了,她若是得到救治,等陛下回到紫台定然对你重重有赏!”
这守卫一听有赏,心下不免开始有些动容了,刚想开口,另外走来一个守卫,将方才那个守卫推开,自己对着白苓道:“少给老子扯淡了,你那主子是被太后娘娘关进来的,陛下那是太后的儿子,他还能违背太后的意愿么?”
白苓急得直跳脚,“可是我家主子腹中有了陛下的孩子,陛下是一定会将我家主子接出去的,你们相信我!”
“去去去!骗鬼呢?少给老子吵嚷,大早上的便叫得老子头疼,快滚!”说完也不再听白苓的求告,直接关上了门上的窗口。
一直到临近中午,白苓也不知将许泠然额上的毛巾换了多少遍,可根本毫无用处,许泠然已经烧得嘴唇上起了一层皮。
白苓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主子,您可不能有事儿,陛下马上回来了,您和腹中的孩子可得撑住啊。”她泪眼婆娑往门外一望,但见门口的光亮被一个身子遮住了大部分,白苓抹一抹眼里的泪水,定睛一看,“柳——柳昭妃?”
柳沐斓走进屋子,“你家主子怎么了?”
白苓现在也不知道能依靠谁,便如实对柳沐斓说:“昨晚上床上爬上了老鼠,将我家主子的脚趾咬破了,今儿早上,我家主子便发起了高热,这样烧下去,我怕会把主子烧坏了。”
柳沐斓眸光一动,“老鼠?那怕是得了鼠疫了。”
白苓错愕抬头,“什么?鼠疫?!那可是要命的病症!”
“你别急。”柳沐斓安慰道,“我原先没进紫台前便得过鼠疫,后来痊愈了,日后也不会再患鼠疫。我想,我这身子里的血,对缓解鼠疫之症大概还是有些效果的。”
“你的意思是……?”
柳沐斓也不多解释,对着自己的手腕便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血腥味顿时逸满了唇齿间,她微微张开许泠然的嘴,将自己的鲜血滴进了许泠然口中。
柳沐斓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问白苓,“我记得之前听你说,今日陛下会回到紫台,想来,他会来救你家主子出去的,你别急了。”
白苓看着柳沐斓手上的伤口,颇为不忍,“多谢您,柳昭妃娘娘。”
长春宫里,李桑若正抱着沈妧逗弄,“妧妧,今儿父皇就回来了,咱们很快就能见到母妃了,妧妧开不开心?”
梁思思也不叫人通禀,径自闯进了正殿里,火急火燎道:“你还有这心思在这儿抱着妧妧,陛下回来了,太后在重华宫设宴说要给陛下接风洗尘,满宫里都去了,偏就派人传话不叫我与你去,你怎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李桑若叫银屏将沈妧抱下去,不疾不徐饮下一杯茶,“陛下既然回来了,咱们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梁思思不明白,“咱们不去,谁会跟陛下提起泠然?”她素来还是个急性子,“不行,我还是要去重华宫,谁也拦不住我,我定要全数告诉了陛下去!”
李桑若喊住梁思思,“站住!不准去!”
“为什么?!”梁思思有些恼怒了。
李桑若自信道:“合宫妃嫔都去,偏生泠然不在,素日与泠然交好的我与你也不在,陛下不是傻子,难道他会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么?”她拉着梁思思的手,“我们主动去告诉陛下,不如让陛下对着那些人质问出来,那起子人必然言辞搪塞,这样才能更加激怒陛下,陛下怒气越盛,对泠然越好。”
李桑若拉着梁思思的手,“所以咱们不去重华宫,咱们去寒露院附近等着,等着陛下御驾亲临,接咱们的许贵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