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长杨宫的门，宫里的宫女太监便已经跪了一地，向着许泠然道喜，“恭喜主子荣升贵妃。”
白苓见状，也赶忙跪了下来，“恭喜主子荣升贵妃。”
“快起来吧，大冷天跪在地上，这腿是要还是不要了？”许泠然说着又叹道：“这消息难道是风雪传来的么？一个个都知道得这样快。”
采霜满面笑意，起来为许泠然摘下斗篷，掸去上头的几片雪花，“好消息自然传的快。”
“妧妧呢？”
“三公主在偏殿睡着，李德嫔娘娘正看顾着呢。”
“德嫔来了？”许泠然惊讶，“怎得现在才说？”说着，便出了正殿往偏殿去。
刚开门进去，便见李桑若回过头，右手食指在唇边一竖，示意许泠然轻一点儿，压低了声音道：“乳母方才喂过了，刚睡下。”
许泠然笑意暖暖，放轻了脚步过去，沈妧好似知道母亲来了，半睡半醒着动了动身子，许泠然赶紧轻轻拍着沈妧小小的身子，“妧妧乖——”沈妧这才咂了咂嘴，又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李桑若淡淡笑着，“看着妧妧，我总想到妤儿，妧妧和妤儿真是像。妧妧很要你呢，不知道如果我的妤儿还在，会不会也这样要我。”
许泠然牵着李桑若的手出来，合上房门，走近正殿，“妧妧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待妧妧满月了，我便叫她三日住长杨宫，三日住长春宫，就在隔壁，也方便。”
李桑若泪水盈眶，“泠然，你不必如此。你只有妧妧，不必这般顾及于我。”
“我只有妧妧，你又何尝不是？”
“泠然，你体谅我，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这样独善其身。”李桑若笑着，“只要你让我常常能见到妧妧，已经足够。”
“这个自然，长杨宫随你出入。”
李桑若温热的眼眶逐渐变冷，最后已是寒如三尺冻冰，“泠然，有些人，有些账，该清算了。”
许泠然正有此意，“白苓，去，去把墨玉带进来。”
很快，白苓便引着刘苏与刘成，拖着五花大绑的墨玉，扔进了殿中。
墨玉没有死，脸上却青紫着，一块一块的，衣裳也破了，蓬头垢面。很难想像，不过几天前，她与在许泠然身旁端然而立，衣衫整洁的白苓还同为长杨宫的大宫女。
让她不死，是许泠然和李桑若的命令，让她现在这副德行，则是白苓与刘苏的暗示。
许泠然喝下一口热茶，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墨玉，“怎么？不过几日的功夫，见到本宫已经不会行礼了么？”
刘苏解开墨玉身上的绳子，墨玉跪坐在地上，开口就是：“奴婢给德妃……”
还未说完，墨玉脸上已经落下了清脆响亮的一个大耳刮子，刘苏咒道：“嚼蛆！什么德妃，是贵妃主子！”
许泠然眉头一皱，“白苓与德嫔留下，你们都先出去。”
刘苏不敢有违，急忙带了其余的宫女太监退出了正殿，待得殿中只余四人，许泠然这才问：“说吧，晾了你这么多天，你总不至于没有话想对本宫说？！”
墨玉嘴角一扯，目光剜向白苓，满面阴晦，“这长杨宫里有她白苓在，主子您何曾倚重过奴婢？陛下的赏赐下来，哪一次陛下不是特地嘱咐了给白苓最多？主子，在您手底下当差，奴婢只觉得难见天日。”
“诡辩！”李桑若手里的茶盏砸在了墨玉额头上，墨玉顿时头破血流，李桑若怒不可遏，“为何本宫宫里的银屏不因金月而有反骨，和嫔宫里的竹湘不因兰心而生怨妒，乃至于恭妃宫里的春芨也不因秋棠而对恭妃做出谋害之举？！”
听得恭妃二字，墨玉神色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奴婢知道，二皇子因奴婢而死，奴婢罪大恶极，自知难以活命，还请主子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白苓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弯下身子揪着墨玉的衣领，“你为还家中赌债偷拿主子石榴石手串一事，我已替你瞒了下来，主子也替你解了燃眉之急，你为何还这般？”白苓恨得牙痒痒，“你这蹄子还有脸要主子给你个痛快？你何不去问问看二皇子答不答应！还不把你所作的恶事一五一十说清楚，说啊！”
“白苓！”许泠然唤了一声，白苓这才推开墨玉，盯着她缓缓站起了身子，在白苓的思维里，是因为她相信墨玉，才放心墨玉去照顾即将临盆的许泠然，这才导致了沈漵的死。
墨玉跪坐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整张脸都掩在了蓬乱的头发里，她的声音像是从阴黑的洞穴之中发出，染上了阴寒的气息，“白苓，你晚上睡得沉，连我掀开了你的被子也不知道，就这样受了风寒，发了烧。这样，没了你，我就能名正言顺能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一连几日，你的烧都没退下去多少，你竟也没怀疑。”
墨玉透过额前垂下的发丝看着许泠然的足尖，“二十九那日，主子在睡觉，我便在小厨房笼炭盆，笼一个拿进寝殿一个，悉数放进了主子的床下。想必采霜已经说过了，我在笼炭盆时被她瞧见了，她还问我为何要笼这么多。”
她忽然膝行着爬向许泠然，抱住许泠然的腿，哭道：“主子！奴婢后悔过的，在奴婢听到您说，你为奴婢家中送去了百两银子的时候，奴婢心里是后悔的！”
许泠然一脚将她踢开，“后悔？本宫当时腹痛难忍倒在殿中，唤你的名字，你却无动于衷站在门外，不闻不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后悔？”
李桑若满面嫌恶，“乔张做致！是时这贱婢尚且阻挠本宫与和嫔进殿，若再误些时辰，怕是要一尸三命。”
“这么多天，你想清楚了么？要不要告诉本宫，是谁指使你的？”
许泠然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墨玉的心上，她骤然抬起头，对上许泠然森然的眸子。
她垂下头，“是我自己。是我不满你偏重白苓，我心生怨恨，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
李桑若狠狠一掌拍在案上，腕上戴着的翠玉镯也应声断裂，将她的手腕硌出血印子来，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夺眶而出，“是谁指使你的？你和那个谋害二公主的蕙儿是不是也认识？对于她，你知道多少？！”
墨玉无动于衷，“德嫔娘娘说的，奴婢一应都听不懂。奴婢与别宫素无往来，哪来指使一说，奴婢也不认识什么蕙儿。”
许泠然轻轻一嗤，“这就是你要说的？”
墨玉倒是硬气，“是。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都没有关系。”
“倘若你实话实说，本宫保不齐还能够饶你一命。”
墨玉身形一颤，心里有一转念的动摇，不过很快，她又昂了昂头颅，“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这一切都是因奴婢对主子心生怨怼，才做了这样的事，与人无尤。”
李桑若已然恨得目眦尽裂，她心里有八分的肯定这后头的主谋，呼之欲出之际，墨玉竟然独揽罪责，她恨声道：“你一人揽下所有罪责，你知不知道自己难逃死路？”
墨玉惨然一笑，“奴婢既被抓了，便没想过还能活。贵妃娘娘，德嫔娘娘，二位作主吧。”
许泠然看墨玉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知即便送她去宫正司严刑拷打，也再问不出什么，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次，她与梁思思经过皇后的未央宫，看见一个死了的宫女被拖了出来。
许泠然阴恻恻一笑，“你想叫本宫给你个痛快是么？”
“刘苏！”许泠然扬声一唤，刘苏便即刻推门进来，“主子？”
许泠然不疾不徐吩咐：“去，去未央宫求见皇后，就说长杨宫宫女墨玉，利用烧炭毒害主子，致使二皇子夭亡，请皇后明白示下，对于此等恶奴，该如何处置。”
刘苏应声而去，前往未央宫的路上不禁胆寒，叫皇后来发落，这墨玉不仅会死，还会死得相当不痛快！
皇后待人接物素来端和有礼，磊落大方，可她眼里的人，从来不包括下人。她杀罚下人的手段，可是叫满紫台的宫女太监都要发怵的，刘苏一想，不禁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很快，他想到墨玉毒害主子，险些折损了三条人命，忽然又觉得这是墨玉的现世报了，如此一想，脚下的步子也加紧了几分。
堪堪一盏茶的功夫，刘苏便回来了，带来了皇后的口谕，“皇后娘娘口谕，墨玉——贴加官处死。”
他耐着心肠给面色煞白的墨玉解释，“这贴加官呢，便是往你脸上盖上一层桑皮纸，以水润湿，让纸贴合于你的面部，再盖一张，再润湿，如此循环往复六七次，你便会慢慢窒息而死。”
说着，便唤进来两个小太监，将墨玉架去宫正司行刑。
许泠然是没想到皇后会用贴加官的，她以为会是提铃或者板著，听得有些恐怖，便不禁问起：“皇后怎会用此刑罚？”
刘苏便道：“皇后说了，此等恶奴致使二皇子窒息而亡，定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墨玉也尝一尝这窒息的滋味，这才定了贴加官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