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思颓唐不已，像是绞尽脑汁也未曾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当即便崩溃哭出声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日从表姐的万安宫出来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动过这剑，我也不知这剑何时成了铁剑——”
她的辩白在她仓皇的目光触到许泠然凝重神色的那一刻骤然停止，她两眼挂着泪痕，扭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柳昭妃，“表姐，难道是你换了我的剑？”
柳沐斓瞪了梁思思一眼，又转而去看沈桉的神色，生怕沈桉将梁思思的话听了进去，她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气恼道：“和嫔，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污蔑本宫！”
皇后也道：“铁质木质，分量相差甚大，和嫔既是熟于舞剑之人，想必对其中前后差别，不会懵然不知。”
许泠然给李桑若使了个眼色，李桑若绕过柳沐斓背后，拾起那剑身在手里，用食指轻轻弹了两下，“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这剑身，像是空心的呢。”
闻得此言，梁思思愈加认定是柳沐斓害她，她素来是个直爽的性子，当下也顾不得规矩礼数，爬起身来踉跄着奔向柳沐斓的方向，猱身便要去抓柳沐斓，口中咒道：“柳沐斓！我是你的亲表妹，你为什么要害我！”
柳沐斓面色一变，当即冷了脸，一壁挡开梁思思挥舞的双手，一壁低喝道：“和嫔！你失心疯了！”
梁思思像是突然开了窍，冷笑道：“你对我的动作最为明白清楚，你事先处处为我休整舞步动作，调整配乐调子，不过是在试探这个动作的力道如何，能否随你的心意让剑身在此处脱落飞出。”
梁思思目光如炬，“你特地与王恭妃换个位子，不是因为你尊重王恭妃，以她为尊，而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那剑会飞出来刺伤人，你好趁机扑过去救下淑嫔，这样一来，在陛下眼里，你便成了救护淑嫔的功臣，而我，则是因醋妒而杀人的罪妇！你可当真是高明啊柳沐斓！”
柳沐斓一把推开梁思思，喝道：“满口胡话！陛下明鉴，臣妾决没有此等蛇蝎心思。”
沈桉见这般不堪的模样，心下早已厌烦不已，“皇后，你是后宫之主，便由你处置吧。”撂下这话后，沈桉便拂袖而去，如此，在座的诸人也都一应的意兴阑珊了下来。
皇后命二人一同禁足，又命宫正司司正尹蓉严查两宫宫人，必得吐出真话来。
这样一闹腾，这除夕夜宴过得也是索然无味，许泠然接过白苓手中的斗篷穿上，便随着众妃嫔出了重华宫往长杨宫回去。
与李桑若同行之际，李桑若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柳昭妃心思不单纯的？”
“今儿一来她就怪得很，面上平静无澜，实际上心里却紧张得很，两只手都要给自己捏碎了，你瞧，梁和嫔的话不正是印证了。”
“倘若她再狠毒些，和嫔那一剑，说不定会杀了你。”
许泠然颔首，语意不知怎么柔和了几分，声调也低了下来，“是啊，所以看她的模样，心里大概也在犹豫，踌躇着到底是要放任不管，还是救我一命。”
李桑若不屑，“救？若说是救，不如说是她在操控吧，手掌翻覆一念之间的事情。我不知你是否冷静下来后发觉心内对她存着一丝感激，只是这样的事，我不免站在和嫔的角度去看，按柳昭妃的盘算，今日不论你是否有事，和嫔怕是都难逃一死。”
李桑若有几分急切，捏着许泠然的手腕，“泠然，你和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仿佛自琼花台摔下来之后，你便换了一个人，我很高兴，我不想你再像从前一般愚善，被人当棋子利用还反过来忧心别人，否则，旁人只会变本加厉拿捏你。”她面色肃然，“你可别傻到还要对着柳昭妃感恩戴德，因为她留了你一条命。”
“桑若？”李桑若的反应，叫许泠然有些错愕，“我——你眼里，从前的我，什么样？”
李桑若捏着下颌，微微沉吟，“从前的你，温和沉静，内秀寡言，一味良善，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果毅伶俐。”
李桑若深深颔首，万分肯定道：“每当想到这时我便觉得该好好感谢周端嫔，让你变得如今这样好。”
许泠然觑李桑若一眼，心想着，若是她知道从前的许泠然已然死在了周曼吟手里，怕是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只好苦笑道：“谢她？这就不必了——”
待得回到长杨宫，许泠然却睡不着了，便撺掇着白苓墨玉，刘苏刘成几人一道挤在了屋子里头，取了竹篾来说要糊灯笼。
开头倒是兴致勃勃的，刘苏刘成编着灯笼框架，白苓与墨玉则与许泠然一同坐在桌边在纸上瞄着灯笼花样，谁知不多时，这几个婢子内侍便一个个没了精气神昏昏欲睡起来。
见此情状，许泠然便叫了他们回房中歇息去，白苓却还强撑着眼皮说自己不困，叫许泠然哭笑不得起来，干脆下了令儿叫她们即刻回去就寝才罢。
琉璃灯下，许泠然就着火光，一笔一划勾勒着一棵盛开的樱花树。
“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朕看不必闲绕花枝，只看你的灯笼便可当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