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然嗤笑，“冯开公公这般以下犯上，也不觉得自己逾矩僭越么？”
冯开素来是连沈桉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哪里受过小小妃嫔的气，心里当下恼怒起来，但是明面上许泠然这个淑嫔终究是主子，他是奴才，实在也是不能够太过火，便只道：“淑嫔娘娘好自为之。”
许泠然谦逊地笑着，“冯公公亦是。”
冯开看着许泠然离开的背影，心里恨得牙痒痒，他在沈桉身边十余年，从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呛他的话跟他顶嘴。
好容易将这气咽下去后，冯开才冷静了下来，他端着茶走进含元殿中，放在沈桉的桌案前，想着如今张相已死，自己的倚仗便大大少了，若想日后过得自在，必得靠着自己的干女儿周曼吟在紫台中的地位，否则照沈桉如今的架势，往后自己的日子怕是有些难过了。
只是许泠然这样得宠，周曼吟根本连与许泠然平分春色也办不到，这叫冯开心里隐隐有些忧虑，他立在一旁，试探着道：“敢问陛下今日去紫台哪位主子处留宿？奴才好预先去通报着。”
沈桉头也不抬，“淑嫔。”
听到这样的回答，冯开并不意外，他撑起笑意，对着沈桉相劝道：“陛下常常来往长杨宫，怕是要将淑嫔娘娘置于六宫怨望之所在了。”
沈桉手里蘸着朱砂的笔一顿，心下已是不快，面上却依旧平静，“那依你之见，朕该当如何？”
沈桉这样问，正是冯开所期望的，沈桉从小到大，冯开事无巨细都替他做过主，他早已习惯了把沈桉当作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居高临下地指导他。
冯开暗暗有几分得意，想着沈桉到底还是顾及他的，便道：“陛下，端嫔的永宁宫久未曾得到陛下眷顾，怕是宫中阴气太盛，不利于和顺康泰。”
“久未曾得到朕的眷顾，故而阴气盛？”沈桉搁下朱砂笔，抬头望着冯开。
冯开连连道：“正是。”
“那——为了和顺康泰，和……”沈桉沉吟着，“也罢，朕今日便去毓德宫看看和嫔，一来解了毓德宫的阴气，二来也全一全这和顺康泰的意头。”
“这——”冯开哑口无言，只得生受了，谁叫这是自己说出去的话，竟是被沈桉给绕了进去。
但冯开心里，依旧没有把这个自己管教了十年的小皇帝真正敬畏起来。
次日，临近傍晚时分，冯开便着自己的小徒弟去永宁宫将周曼吟传了过来。
周曼吟喜滋滋地来到含元殿的时候，还以为是沈桉传唤自己侍寝，谁知却是冯开，她便有些失望，“干爹有何事？”
“不争气的东西！”冯开板着脸，“有何事？你若是自己争气些，还用着我这个干爹替你费心筹谋么？”他将一套素色的宫装塞到周曼吟手里，“赶紧，换上。”
周曼吟有些嫌弃，“换这样素净的衣裳做什么？”
冯开不耐，“想侍奉陛下就别多问，只听我的就是。”
周曼吟只好应承了下来，听了冯开的吩咐胆战心惊走进沈桉身边的时候，沈桉正坐在桌案后面看着《庄子》。
周曼吟奉上一盏清茶，见沈桉未有旁的反应，深深吸了两口气，大着胆子柔声问道：“陛下，臣妾为您磨墨。”
沈桉微微抬眸，也没有表露出有不高兴之处，只轻轻嗯了一声。
周曼吟两指捏着墨条，往桌案上的那方端砚里舀了两滴水，便一圈一圈磨了起来，沈桉只当她是不存在的，兀自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周曼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主动开口跟沈桉说话，“陛下素来为国事操劳，也该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沈桉抬起头看了周曼吟一眼，回应道：“嗯。”
得到沈桉的回应，周曼吟心下越发高兴，便撂下了手里的墨条，轻轻走到沈桉身旁，一手攀上了沈桉厚实的肩膀，一脸的娇柔妩媚，“陛下操劳了一整日了，看书太过乏味了。”
沈桉淡淡回应着：“那你说，如何才能不乏味？”
“依臣妾之见——”周曼吟说着，便要绕到沈桉身前来，一手仍旧搭在沈桉肩上，一手则拂过桌案预备着搭上沈桉另一侧的肩。
谁知周曼吟的手太过不当心，衣袖拂过桌案时不知怎的勾上了那方端砚，她浑然不觉，手一拉，砚台便被勾了下来，乌黑的墨汁顷刻间洒在了沈桉荼白色的常服之上，端砚也重重砸在了殿内的御窑金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