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吟大惊失色,急忙伏地请罪,“陛下恕罪。”
沈桉看着自己被墨汁污了的衣袍,眉宇间隐隐有了雷霆之意,“出去!”
周曼吟咬一咬唇,也不敢再停留,急急忙忙便出了含元殿。
许泠然得到传召来到含元殿的时候,沈桉将所有侍奉的人都赶了出去,不准随便接近殿宇,自己则一脸阴郁坐在软塌之上,也不说话,弄污的衣裳也还没换。
她来含元殿的次数多,也清楚沈桉的衣物在何处,便取了另一件干净的衣裳来,道:“陛下,将这脏衣裳换了吧。”
“不换。”
听沈桉断然拒绝,许泠然便笑他,“倒像是个孩子般任性了,为了一件衣裳生气?”
沈桉重重一拳落在身前的小几子上,隐忍着满腔的愠怒之气,“冯开越发要骑到朕的头上,没有朕的允准,便敢私放了端嫔进含元殿,他只当含元殿是自家后院么?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若说从前觉得沈桉对冯开不满,都是她从日常的小事从猜测所得,那么沈桉方才的话,便是他第一次明确表示出自己对冯开的厌烦。
许泠然便知道,沈桉对于冯开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除去冯开,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沈桉,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许泠然没有理由不去推一把,她轻声道:“前日从含元殿出去,冯公公还指教臣妾莫要总霸占着陛下,说怕臣妾因此失德呢。”
“指教?”沈桉仿佛听见了笑话,“你主他仆,他倒是反了,这也敢管。”
许泠然看沈桉气急的模样,也有些不忍,便点到为止不继续说冯开,转而又问,“陛下当真不把这衣裳换了?”
沈桉尚发着气,哪里管的上自己的衣裳,懒怠道:“不换。”
许泠然便皱着眉头看着那墨汁淋出来的黑色墨迹,倒像是遒劲的树干一般,“可这也太不好看了。”她灵光一闪,“陛下若是不换,那臣妾便在陛下的衣裳上头作画了。”
“作什么画?”
许泠然微微思忖,道:“便画梅花吧,权且将这墨迹当成树干枝丫了,再点上红色花瓣,不正是一幅雪中红梅的好景致么?”
“何人借你的胆子,胆敢在朕身上作画?”
许泠然粲然一笑,“陛下借的,陛下不换衣裳,便是不介意身上被墨污了,既然如此,端嫔污得,淑嫔如何污不得?”
看着许泠然的模样,沈桉这才笑了,“为了叫朕换件衣裳罢了,偏你能想出这些旁门左道的办法。”
许泠然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那么陛下是换衣裳呢,还是由着臣妾作画呢?”
“怕了你。”沈桉斜了许泠然一眼,终于还是拿了干净的衣裳,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来。
不日,许泠然正坐在长杨宫中与白苓一起挑选着丝线,她朝外头唤了一声,“刘苏!”
长杨宫的首领太监刘苏便应声进了里头,“主子有何吩咐?”
许泠然手上的动作不停,笑着吩咐道:“去陈矩公公的庑房处,告诉他,该刮东风了。”
刘苏有些迷茫,“什么?”
许泠然便道:“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去说你的便是。”
刘苏虽然不知道许泠然的意思,但是主子的吩咐自然是要去办妥当的,便即刻去了陈矩处,将许泠然的话带到了。
有了许泠然的示意,陈矩便真正开始行事了。
数月来如此的苦心经营,终于在十二月初八日,江西道御史李植上疏弹劾冯开十二大罪状,里头更是有一条罪状事关乐安公主之死。
乐安公主是郭太后的女儿,沈桉的亲妹妹。奏折上说,乐安公主选婚时,冯开收受贿赂,隐瞒驸马短寿有病,结果驸马在与乐安公主大婚后一个月便一命归西,致使公主在两年后抑郁而终。
这一条,算是绝了冯开在郭太后处的指望。
不过,沈桉到底还是顾惜着与冯开的昔日情分,斟酌着分寸,并未即刻批复奏折,也暂未对冯开做出处置,只叫冯开告了假,近日不必再近身伺候,自己身边的近身太监,则是调了司礼监仅次于冯开的大太监陈矩来。
小雪初霁的时候,许泠然与白苓正在上林苑香雪海攀折梅花准备带回长杨宫去插瓶,突然脚边一阵响声,便见一串蜜蜡手串滑到了脚边。
许泠然正欲弯腰捡起,却听得一阵尖锐的声音,颐指气使道:“捡起来给我。”
这下许泠然原本想捡的,现在也不可能去捡了,便捧着红梅直直立在了原地。
周曼吟扬起下巴,倨傲道:“我叫你捡起来给我,你没听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