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沁嘴角牵了牵,“堂姐何必这样阴阳怪气的,如沁得到太后赏识,能够侍奉陛下,对你,对我都是好的。”
“哦?”李桑若暗觉好笑,“对我好?愿闻其详。”
“堂姐你想,现在许家,因为许夫人的缘故,一家人都在陛下面前的脸,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咱们李家呢?有谁记得,有谁知道?你一心跟随在许夫人身边,争得荣耀全部进了许家,对咱们自己家,毫无用处。”
李桑若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倘若如沁能够得到陛下的宠爱,再加上陛下对堂姐的敬爱,许夫人如今能够企及的高度,我们未必达不到,更胜一筹也不是不可能。”
李桑若禁不住轻轻笑了出来,声音宛若银铃,“如沁,你不会不知道许夫人自打入紫台便一直受宠到今日,八年不衰吧?你就这么自信,你能改变这个现状?”
李如沁傲然一笑,两手捏着手绢交握在身前,“不试试怎么知道?输了大不了就是眼前的样子,若是做到了,那可是前途无量。”
“好。你既有这份儿心,堂姐便祝你青云直上。”
李如沁蛾眉一蹙,“堂姐不帮我?”
“本宫今儿有些乏了,脑子不太够用,你还是容本宫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李桑若揉一揉太阳穴,便带着金月回了长春宫。
采薇宫里,许泠然将将喝下小半碗的药,登时又觉得恶心作呕,连带着好容易喝下去的一些也尽数吐了出来,这样一来,漱完口,更是连声叫白苓将药端走,如何也不肯再喝了。
梁思思见状,内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李如沁这贱人,我去找陛下,非叫陛下撤了她的美人不可!”
许泠然拉住梁思思,“没用的,太后所说的句句在理,即便陛下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也违拗不得。”
“你不生气?”
许泠然面色微沉,“自然生气,却没有办法。”
梁思思却好像比许泠然更加生气,在采薇宫的殿中来回踱步,也不见怒气消弭,后头似乎有搬运东西的声音,很是人声鼎沸的样子,梁思思越发不快,“后头什么动静?这样吵还叫不叫许夫人安心养胎?”
采霜从门外跨进来,“和妃娘娘,后头的昭信宫在收拾,太后赐给了李美人住了。”
“她住昭信宫?”梁思思的柳叶长眉扬起,“她小小一个美人,便独居昭信宫?”
采霜低头禀一句:“是。”
梁思思恨道:“这么多宫宇不挑,偏偏挑到了采薇宫后头的昭信宫,这是在挑衅呢!”
许泠然本就心烦,梁思思越说,惹得她越加心烦,不想再听到关于李如沁的任何话题,便道:“洵儿还在上林苑玩儿,这些日子我也没那样多的精力看顾他,还是得在你的毓德宫住上一阵子。”
提起洵儿,梁思思心思总算是通畅不少,提步便往外头走,“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洵儿。”
许泠然心里憋闷,扶着额头坐着发呆,白苓过来想要劝她,她却已然开口,“身子好累,想去睡一会儿。”
这一睡,便睡到了晚间,许泠然醒来时,觉得精神好了不少,望出窗外,已经是墨黑一片了。
白苓撩开帐幔进来,“主子醒了?饿不饿?晚膳已经备好了。”
许泠然笑一笑,“你这么一说,我还当真是有些饿了。”就这白苓的手起身,做到圆桌边上,正想动筷子,却是刘苏进来了,朝着许泠然打了个千儿,“主子,含元殿来人请主子过去一趟,说是陛下生了怒气,谁也劝不住,只好来请您过去。”
许泠然眉心一蹙,“缘何生气?”
刘苏道:“说是主子睡着的时候,太后遣了瑚双姑姑去含元殿找陛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出来之后陛下便不高兴了。”
许泠然略略沉吟,“备轿。”
轿子落在含元殿前的时候,许泠然叫白苓在外等候着,只独自一人进去,她知道沈桉气恼的时候不喜欢太多的人在。
进去一瞧,果然原本盖在殿中侍候的侍卫太监一应都不在,连平日里与沈桉最为亲近的陈矩与申文村也不在,想来沈桉着实是气得不轻了,将这些人全都赶了走,自己躲在里头生闷气。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便不自觉加快了几分,步上玉阶,伸手轻轻推开含元殿的大门。
正堂没有点灯,只有光线透过明黄色的帐幔,从沈桉寝殿的方向透出来。
许泠然走向光亮处,伸手正欲掀开帐幔,“沈桉”二字已到了嘴边,却有女人的一声娇吟准确无误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冷得她浑身一震,立时便定在了当场,她不是未经人数的黄花大闺女,她知道这样羞耻的声音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出来的,毫不意外的,随之而来的肉体翻动,布帛摩擦的声音,也像是隆隆的雷声炸在耳膜边。
她不死心,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不定,是自己听错了。
她咬紧下唇,抖着手将那帐幔掀开一丝缝隙,里头的一线灯光便射在她的面上,那床上的两具缠绵悱恻的身体,也映进了她的眼底。
李如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此时更是娇柔妩媚地柔声唤着:“陛下。”
许泠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心里只有四个字,不堪入目。
喉咙里像是吞了个苍蝇一般,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恶心,下一刻怕就要吐出来,她匆忙捂着自己的嘴转身往外走,也不知是怕自己吐出来还是怕自己发出声音,脚下一步步走得极快。
脑子里全是方才床上的二人,为什么,为什么要特地将我叫来,给我看这样不堪的场面?
她走出殿门,胸口郁结着愈加难受,连带着脑袋也气得昏沉,步履沉重地倚靠在殿前的一根立柱之下,缓了许久也没缓过来,终是忍受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许泠然扶着自己的膝盖,抹了抹嘴唇,艰难地站直身子,望向远天,她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呢?在这个世界,在这个三妻四妾为常的世界里,以现代人的标准,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与婚姻么?她好像忘记了,在沈桉身边,自己也不过就是三妻四妾中的那个“妾”字。
夫人?这样一个名号终究只是个名号,与才人,美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天家的所谓夫人,如何能与平民家的夫人相提并论?
是了,她独占沈桉的宠爱这么多年,所以竟也生出了沈桉属于她一个人的这种错觉来了,不,不是的,即便沈桉再喜欢她,她所得到的恩宠再多,说到底,也是与这三宫六院的所有女人在共享一个丈夫。
其实她早就清楚这些,是沈桉对她的爱叫她忽略掉了这一点,一忽略,便是这么多年,直到今天这样的事实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铺开,她才终于不得不面对。
她暗笑自己,既然想的清楚了,缘何心里还是这样难过?当真奇怪,自己的情绪,却半分都由不得自己控制,明明知道坦然接受方是正理,却还是心痛到魂灵都在颤抖。
她向着玉阶之下跨了一步,哪知这步履牵动着脑海,头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绵软不得安放,提着步子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身子一斜,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玉阶上滚了下来,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腹,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抵御这不可避免的连环撞击。玉阶似有百米长,摔到地面时,浑身已经疼得发麻,眼睛里望出去漆黑一片,连天上的星子也看不到。
似乎有摇晃的灯光接近了自己,伴随着焦急的脚步声,有个女子焦急的声音在叫她,“许夫人!许夫人!”
这是谁的声音?
许泠然在越来越迷糊的脑海中吃力搜索着,终于,她想到了,是信陵王妃。
许泠然吃力地睁开眼睛,信陵王妃来搀扶她起来,“没事儿吧?我去叫太医来。”
“不用,我没事。”许泠然一手捂着小腹,一手借着信陵王妃的力站起来,她凄然一笑,“好累,我要回去。”
信陵王妃见许泠然面色苍白,觉得有些担心,“我送你回去。”
许泠然并不拒绝,只挪着步子往外头走,刚才摔得她浑身都疼,她都分辨不出小腹的疼痛与其他部位的疼痛是否有区别。
许泠然搀着信陵王妃的手走了两步,突然步子一顿站住了。
“怎么了?”信陵王妃担忧道。
腿间有热流溢出,许泠然低下头,轻轻提起裙角,便见鲜明的红色顺着衣裙一路蜿蜒而下,在脚底汇集,融成一团。
“要命了!”信陵王妃看这个样子,自然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也直接掉在了地上燃了起来,她两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许泠然,叫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快来人!来人!桉儿!桉儿!陈矩!白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