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之？”许泠然沉吟着，许泰之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了，难道是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她扬声道：“叫他进来。”
白苓过去打开殿门，福身唤了一声“许公子”。
许泰之笑一笑，示意她不必多礼，跟在许泰之身后走进殿内的，还有两个姑娘，大的约莫十八九岁，小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小姑娘紧紧抱着大姑娘的腰不松手，一双眼睛警惕地四处看着，害怕得紧。那个大的倒是很有胆气的样子，搂着小的安抚着，一双眼睛便直直看向了华衣贵服，朱环翠绕的许泠然。
许泰之在许泠然面前素来不拘礼数，便直接坐到了许泠然身边的座位上，“姐姐，我带了两个人来。”他朝着白苓努一努嘴儿，“白苓姑姑，劳烦你去旁边的长春宫把李德嫔找来，就说我有事情找她。”
待得白苓出去，许泰之这才指着眼前的两个姑娘，“还不向许夫人见礼。”
两个姑娘便向着许泠然跪下，小的那个不敢说话，便统统由着那个大的来说，“民女李如沁，见过许夫人，许夫人万安。”
李如沁扯开身边的小姑娘搂着自己的手，按着她给许泠然行礼，“这是我的侄女，她叫李叶蓁。”
许泠然一头雾水，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两个人，懵然道：“起来吧，你们是？”
“李如沁？！”
李桑若的话语里带了十二万分的不可置信，迈着大步便冲进了殿中，绕到两个姑娘面前仔细看她们的面容，她回身望向许泰之，目光凌厉如剑，“这是怎么回事？”
李叶蓁看李桑若的样子，心里越发害怕，躲在李如沁身后，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李如沁的衣裳。
李如沁仔细看了看李桑若，突然惊喜地笑了，拍着李叶蓁的手，安抚道：“叶蓁，你别怕，这是你亲姑姑李桑若，和我一样，她也是你的姑姑。”她站起身子，拉了李桑若的手，“堂姐，我是如沁，我来景鄗，就是为了找你。”
李桑若嫌恶地甩开李如沁的手，“找我？找我做什么？”她颇为恼怒的样子，“许泰之，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泰之不理解李桑若的怒气是哪里来的，只道：“我在景鄗城外……办事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两个人被几个小混混戏耍，就顺便出手帮了她们一把，后来她说起要进景鄗城找一个叫李桑若的，于是我就把她们俩带来了。”
许泠然疑惑道：“桑若，这是你的堂妹？”
李桑若看着许泠然的眼睛，很是不愿意承认的模样，“没错，她是我叔叔的女儿。”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你来景鄗找我做什么？”
李如沁眼眶便有些发红，“堂姐，家里遭难了，发了大水死了好多人，家里便只剩下我和叶蓁了，我辗转听说你在景鄗，所以想带着叶蓁来投靠你。”
李桑若看着李如沁，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好笑道：“当初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去投靠你父亲，你父亲连门都没让我进便将我赶了出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收留你？”
这事情，许泠然知道，李桑若当年辛苦辗转，叔父不管他，与她有婚约的男孩又意外身亡，受了许多的苦，最后才被许泠然的父亲寻到，收养在了身边一直到她进紫台。
李如沁是知道的，许泠然是这紫台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夫人，比起李桑若这个德嫔活生生高出了三级，李桑若这样说话，是不打算收留她和李叶蓁了，既然如此，与其求李桑若，不如去求许泠然。
她立刻膝行至许泠然跟前，仰起娇小的脑袋，两行清泪便从一双剪水秋瞳中滑落了下来，“许夫人，求您帮我和叶蓁劝一劝堂姐吧，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的，那时候我才几岁，不过是个小孩子，叶蓁根本都还没有出生，家里的事情都是父亲在做主，他没有收留堂姐，这样的事我真的不清楚的。”
“姑姑。”
李叶蓁望着李桑若，突然怯生生唤了一句。
李桑若不由得多看了李叶蓁两眼，六七岁的年纪，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差不多也该是这样的模样，心头蓦地一软，连思绪也有些纷乱。
“妤儿？”
李桑若俯下身子，手指轻轻触了一触李叶蓁的面颊，又改了口，“妧妧？”
“桑若！”
许泠然的声音叫李桑若一下回过神来，她终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前的女孩子，不是沈妤，也不是沈妧。
李桑若重新站直了身子，抿了抿唇，妥协道：“泠然，我想将这孩子养在许家。”
还不及许泠然说什么，许泰之已是连连抚掌叫好，“好得很！有这孩子在家里，娘也好有事情做，省得她成日里催着我娶亲，叫嚷着要抱孙子。”
许泠然含笑，“那便带她去吧，左右这些年家里也宽裕，养个孩子自是不成问题。”
许泰之从座上一跃而起，牵了李叶蓁的手便出去了。
李如沁见李叶蓁有了去处，越发担心自己的境地，急切道：“那——那我呢，堂姐，许夫人，那我呢？”
李桑若淡淡道：“你这样大了，总不好再叫许家养着你，合该自力更生才是。”
李如沁眼睛一瞟，便望见了许泠然挂在墙上的那把烧槽琵琶，她眼睛一转，便顺着李桑若的话往下说道：“堂姐说得极是，如沁自当自力更生，如沁想……想进这紫台之中管歌舞管弦的所在做事。”
“你想进司乐司？”
原来这样的地方叫司乐司，李如沁心里想着，隐隐有些激动起来，“是，许夫人，我想进司乐司。”她嘴角微微扬起几丝弧度，“叶蓁养在许家的开销，我用我的月俸来填补。”她朝着许泠然重重叩了两个响头，“请许夫人成全。”
许泠然知道李桑若心里到底还是不太待见这个叔叔家的女儿的，李桑若这个亲堂姐还不曾开口，她哪里好意思做主，“桑若，你以为呢？”
李如沁见许泠然又将决定权交还给了李桑若，赶忙掉转过头去哀求李桑若，“堂姐，如沁求你了，你就帮一帮如沁吧！就为了……就为了咱们都是李家的女儿。”
“别吵了！吵得我脑仁疼。”李桑若挥了挥手，“金月，带她去司乐司找严司乐，叫严司乐好好教导，别在紫台给本宫丢人。”
金月赶忙过来，馋了李如沁起来便引着她往外头走。
李如沁偷偷回过头，将金碧辉煌的采薇宫牢牢映在了眼睛里，卓然抱负自心底萌生，终有一日，我也要成为许夫人那样的人，住金屋，着华服，得帝宠。
年节过去，很快便临近了贞元十八年的元宵，时近傍晚，风雪更甚，原本沈桉说好了这夜戌时是要来采薇宫陪许泠然的，许泠然却忧心雪天路滑，叫了刘苏往含元殿去，告诉他若是风雪不停，便不必记着往采薇宫来，在含元殿安歇了便是。
如此，过了戌时，一直到亥时，沈桉当真是没有过来了。
许泠然心里不知怎的便有些不快活，她暗骂自己的心口不一，明明是自己叫他不用来的，结果他真不来了，自己到是低落了下去。
脱了鞋坐在贵妃榻上，拿着银剪子剪一剪焦黑的烛芯，许泠然忍不住又是努着嘴儿轻声的一句抱怨，“叫你不来你还真的不来了。”
烛芯一断，灯火便颤颤巍巍一晃儿，地上的影子轻轻一摇，入耳便是安稳低沉的声音，“若朕不来，你可又要骂朕是狗皇帝了？”
许泠然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叫自己露出半分来，别过头去，“臣妾可没有想陛下过来。”
“那朕走了？”
说着，沈桉便作势要转身离开。
许泠然直接跳下了贵妃榻，一把拉住了沈桉腰间玉带，“进了采薇宫的门，便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朕算是明白了，你特地叫刘苏来含元殿，叫朕今晚不必来，实则是为了提醒朕，千万别忘了过来，你何时这样口是心非了？”
许泠然推了沈桉一把，佯怒道：“一贯是这样的，陛下第一天认识我么？”
“知道你这促狭劲儿，鞋也不穿，不冷？”沈桉打横抱过许泠然坐下，捏了她的玉足在握，笑道，“朕记得你以前说过，想见一见信陵王妃。”
“信陵王妃？不是在江南么？”
“朕下了诏令，叫十一皇叔一家子来年三月进景鄗，来参加皇爷爷的祭礼。从前父皇在世时，每逢十一皇叔进京，他总是难得的高兴。”
许泠然心里忽然有了几丝清明的揣测，“信陵王进京，都是与王妃一起么？”
“不错。皇叔与婶母恩爱异常，一贯是如影随形，时刻不离的。”
许泠然记得沈桉曾经说起，先帝建宁皇帝，最爱在春樱烂漫的三月坐于香雪海之中，等那一个他最爱的女子，难不成，那个女子……是信陵王妃？她忍不住问，“太后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