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郭太后,沈桉便有些淡淡的,“太后心里有数的,每逢皇爷爷整十的祭礼,信陵王夫妇都是要回来的。”他并不想多提信陵王的事情,转而按住了许泠然的肩头,直直将她推倒在了贵妃榻上。
“怎么这几年,都没有动静?”
许泠然知道沈桉是什么意思,眼神微微一闭,却还是不由得明知故问起来,“什么动静?”
沈桉的手指描了一遍许泠然的唇廓,惹得她一阵心痒难耐,沈桉的头渐次低下来,“当初生过妧妧,不过四月便有了洵儿,怎的如今已然隔了四五年,都不曾再有过?”他凑在许泠然耳畔轻轻一笑,“或许,朕还是来得少了。”
“那——”许泠然触了触沈桉的鼻尖,狡黠一笑,“那陛下便将寝宫搬来采薇宫吧,往后也不必回含元殿了。”
沈桉问一问许泠然的指尖,“不怕被人说成狐媚惑主?”
许泠然只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这些年,她虽然身在紫台,外头的声音,也不是懵然不知。狐媚惑主,魅惑君上,这些声音自打洵儿出生就没断过,这几年,紫台后妃皆无所出,沈桉也不往后宫纳新人,朝里这样的声音便更重了。
沈桉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这些事情,她知道,沈桉是怕自己不高兴,所以他不提,她也不主动去说,他不想叫自己知道的,自己便不知道好了。
沈桉并不知道许泠然心里在想什么,看她只愣着神望着自己,当即便要俯身吻下去,许泠然却突然一把推开了沈桉,撑着身子坐起来,捂着胸口半探出身子在床外干呕了起来。
沈桉见状,早已没了云雨之意,有些着急起来,“怎么了这是?”
不会这么巧吧?沈桉这嘴是开过光的么?这么灵?
许泠然这样想着,一壁喘着气,一壁伸手捏着沈桉的胳膊,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望着他。
沈桉见许泠然不说话,一时还回不过神来,有些愣怔。
许泠然分明看见沈桉眼底的情绪,从不明所以的忧虑,被渐渐兴起的意外与惊喜取代,他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朝着门外唤:“陈矩!陈矩!去传太医来!”
次日,许夫人有孕一月的事情,便像风一般,刮遍了整个紫台。
当时已是司乐司箜篌乐师之一的李如沁,将将听闻这个消息,一大早便急匆匆来了采薇宫要向许泠然贺喜。
她来得早,许泠然尚且不曾起身,采霜劝她先行回去,过一会儿再来,李如沁却不愿意,看看立在风中等在了寝殿门外。
却不想,没等到许泠然出来,倒是等到了开门出来的沈桉。
李如沁进紫台数月,尚且不曾见过沈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见到采霜与觅雪等一众宫人向着沈桉福身唱陛下万安,这才惊觉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大齐的天子。
她心里很是惊喜,连忙跟着采霜觅雪的样子向着沈桉唱礼,口中也依样画葫芦,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都免了。”沈桉常来许泠然这里,对这采薇宫里的宫人也都熟悉,突然来了个李如沁,穿的也不是宫女的服制,叫他觉得甚是眼生,便不免多问了一句,“你是何人?朕似乎不曾见过你。”
李如沁偷偷抬头,迅速觑了沈桉一眼。沈桉是那种相貌英挺,风神朗朗的男子,匆匆一眼,便叫李如沁心头直跳,她强压住自己心内的激荡,“奴婢李如沁,是德嫔娘娘的堂妹,如今在司乐司当差。”
“德嫔的堂妹……你来向泠然请安?”
听得沈桉直呼许泠然的名字,李如沁心绪不觉一转,看来这许夫人的盛宠当真不是徒有虚名,一边是德嫔,一边便是泠然。
李如沁不卑不亢,“奴婢听闻许夫人有孕之喜,特来向许夫人道喜。”
“她贪睡,你晚些再来,别去扰了她。”
沈桉展了展袖子,也不再多看李如沁,径自带了陈矩与申文村往朝上去了。
既是沈桉发了话,李如沁自然是服从的,便喜滋滋朝着采霜道:“那我便先回去,待得许夫人醒了再来请安。”
李如沁走在长街上,一路往司乐司回去,想着方才沈桉的话,心里难免沁出几丝得意来,在她眼里,沈桉竟然注意到了自己一个司乐司的小乐师,这说明,沈桉对自己是有兴趣的。
得意起来便有些忘乎所以,走起路来眼睛也不看路,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信步游走,直到前头一个女声的呵斥,才惊得李如沁回过神来。
“什么人!见到太后和恭妃娘娘也不见礼么?”
李如沁抬眸一看,才见到郭太后与王零露走在一处,身后跟着瑚双与秋棠,说话的便是瑚双了。
她赶忙跪下,“奴婢见过太后,见过恭妃娘娘。”
方才郭太后与王零露,便在谈着许泠然再度有孕的事情,这对于王零露自然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郭太后却是喜忧参半,一方面,沈桉如今只有二子一女,能够再添丁自然是好事,另一方面,怀孕的人偏偏又是许泠然,有一个沈洵已经使得沈桉与朝臣僵持多年不肯立太子,若是许泠然再生下男孩,那么沈桉还不知得做出什么有违祖宗家法的事情来。
这些年,总也没个新的人在沈桉身边,从前好不容易有个凌紫葳,却不想也是个不中用的,落得如今整个紫台都是她许泠然的天下。
郭太后心头微微一动,看向李如沁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熹微的晨光之下,越发衬得李如沁肌容胜雪,郭太后缓缓道:“抬起头来。”
王零露似乎猜到了郭太后的心思,扶了扶她的手肘,“太后?”
郭太后却不管王零露,只看着李如沁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李如沁,过了新年刚刚满二十。”
王零露不免含了几分鄙夷,“听说李德嫔放了自己的堂妹在司乐司当弹奏箜篌的乐师,想来便是你?”她这样说,主要还是为了提醒郭太后,这李如沁是李桑若的妹妹,而李桑若一向与许泠然是一条船上的人,郭太后若是想提拔李如沁,根本就是在往许泠然那一边增加筹码。
“会弹箜篌?”郭太后含了几分笑意,“明日来明镜宫,弹给哀家听一听。”
李如沁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提着裙裾起身,“那奴婢先行告退了,明日来叨扰太后。”
王零露急不可耐,“太后,您难道是想……?这李如沁,她可是德嫔的妹妹——”
郭太后横了王零露一眼,“瞧你这急三火四的样子,即便是哀家有这样的意思又如何?你身上的恩宠,紫台里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对你有影响么?”说到这里,郭太后越发恨铁不成钢起来,“当年哀家抬举你,可你呢,始终不成气候,若不是有个洛儿,谁还记得你这个景阳宫的王恭妃?”
王零露有些难堪,“可那李如沁,终究是许夫人那一头的。”
“你在紫台将近十年,还这么天真么?”郭太后转了转手指上的翡翠指环,“她是德嫔的堂妹不假,那又如何?在这儿,亲兄弟阋墙都是难免,更何况是隔了一层的堂姐妹?你若是聪明些,便好好去探探这个李如沁的底儿,将她收为己用,哀家瞧着,这丫头的心志,可不低。”
王零露犹自不服气,“看她一副狐媚样子,臣妾岂能与这样的人一路?”
“许夫人身边有德嫔,有和妃,一个个都是在桉儿面前得脸的,而你呢?你身边有谁?若你有许夫人一半得宠,哀家也不必操这个心。”郭太后忍不住瞟了王零露一眼,叹口气道,“这么多年,桉儿连个贵妃之位也不愿给你,恩宠你是指望不上了,难道洛儿的前途,你也不指望了么?”
提起沈洛,王零露终于是不再说这样抗拒的话了。
郭太后的目光忽然望向天际,看着清晨的太阳从云端渐渐冒出,“快春天了,冰河消融,信陵王妃该来了。”
翌日,李如沁回到司乐司下榻处的时候,同住的琵琶乐师南琴正趴在桌子上等着她,见她回屋,便笑着探寻道:“今儿在明镜宫演奏,太后独独留下了你一人儿,是不是太后看中你了?”
李如沁喝下两口清水,只得意笑了一笑,“太后没说什么,只是今儿从明镜宫出来,恭妃娘娘又传我去了景阳宫。”
南琴羡慕不已,“太后与恭妃娘娘都请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儿?”
李如沁晃一晃脑袋,看着南琴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模样,心里更是得意,“我不告诉你。”
南琴不满地哼一哼,走回自己的床榻上躺下,又翻了个身转过来看着李如沁,“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紫台里,许夫人与王恭妃,那可是水火不容的,你若是靠拢了王恭妃,就是与许夫人作对,你跟着王恭妃,那可没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