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沁转过身子,“照你这话说的,我只有两条路,要么往许夫人那头靠,要么往王恭妃那头靠?”
南琴觉得只有这两种选择了,“难不成还有第三条路?”
李如沁指一指自己,傲然道:“我——李如沁,就是第三条路。”
南琴半信半疑,便开玩笑道:“苟富贵,勿相忘,那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把我带在身边,我可不想再在这司乐司待着了。”
李如沁轻嗤,“比起那些做粗活的宫女,难道在司乐司当琵琶乐师,还委屈了你?”
“紫台里论起琵琶,谁比得上许夫人?陛下从不召琵琶乐师演奏的,这样下去,总是瞧不见前路在哪儿。”
李如沁便欣然答应,“既然你有这份儿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三月初一的时候,信陵王的车驾便入了景鄗城了。
沈桉对这位十一皇叔极为倚重,必要亲自出了贞顺门迎接,许泠然这些日子面色都是不太好,沈桉便道:“若是身子乏,便不必去了,朕很快便回。”
许泠然却不愿意,“不打紧,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我都快闷出病来,还不如出去走一走。”
到贞顺门外的时候,郭太后,丁皇后引着一众妃嫔已经到了,连几个皇子公主也被牵了出来。梁思思过来挽了许泠然的手,“也不知这信陵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陛下与太后都要亲自出贞顺门来迎接。”
李桑若站在二人身后,轻声道:“我听说,信陵王年轻时可是有着品貌无双之称的景鄗四公子之一。”
“品貌无双?”梁思思绽起一个明艳的笑,“与陛下相较如何?”
许泠然轻声笑着,举起食指便戳了戳梁思思的嘴,“嘴上没个把门的,陛下也是能随意拿出来比的?”
远处辘辘有声,极目一望,便见一乘宽大的马车自贞顺门外驶来,距离人群约莫十丈处停下,立时便有侍者从后头拿了木梯来置于马车脚下。
马车帘子一挑,便有一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先行步下,他也不着急过来,只站在原地等着,待得里头的一位妇人打帘而出,他便伸出手,亲自搀着那妇人下来,眉眼含笑,“慢一点儿。”
跟在妇人身后出来的,还有个十六岁的姑娘,那姑娘一见到沈桉便奔过去,笑得灿烂,“桉哥哥!”
沈桉上下仔细打量眼前的姑娘——宣叶郡主沈昀,“昀妹都这么大了,朕快认不得你了。榕哥哥呢?”
信陵王带着王妃走上来,朗声笑道:“榕儿留在江南王府管事,否则本王哪能放心来景鄗逍遥?”
“十一皇叔!婶娘!”
信陵王拍了拍沈桉的肩膀,“你与七哥是越发像了,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桉笑笑,“十一叔怎的晚了一日?”
“喔!”信陵王应一声,“昨晚到城外时马车突然陷进了淤泥里一直出不来,折腾了许久,后来多亏了一个小伙子帮忙,这才出来了,结果便耽误了些时辰。”
“小伙子?不知是谁,朕该好好赏他。”
“天黑不曾看清,他也未曾留下名字,若是有缘,自有这机会。”
郭太后看着信陵王妃,淡淡笑着,“清泓,你来得正好,香雪海的樱花,都已经开了。”
“这么多年,都不曾看过比香雪海更好的樱花,这次定然是要好好看一看的。”信陵王妃的目光从站着的诸人面上一一滑过,她对着许泠然蔼然一笑,“你是许夫人?”
许泠然轻轻颔首致意。
“当年江南水患,又生饥荒,多亏许夫人捐金赈济,本宫与王爷,该替江南百姓谢你。”信陵王妃知道许泠然会说自谦的话,连忙又道,“千万不要说些冠冕的话,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老老实实安心接受着。”
信陵王忍不住打趣,“能叫泓儿夸上一句的人屈指可数,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泓儿,这样亲昵的称呼,落在旁人耳朵里,都忍不住有些赧然,信陵王却丝毫不觉得,极为熟稔地揽过王妃的腰,“方才皇嫂说上林苑里的樱花开了,不如一同去看一看吧,本王都快十年未曾进过紫台了。”
听信陵王如此说,沈桉便干脆下令,将原本定在重华宫的接风宴挪到了香雪海去,左右今日阳光倾城,春风和暖,倒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在花下饮宴品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郭太后坐在上座,回头瞥了瑚双一眼,“那丫头——预备得怎么样了?”
瑚双掩口回禀,“太后放心,一切妥当。”
今日沈桉兴致颇高,不仅又阖宫宴饮,更是允准了诸位妃嫔家眷入紫台同乐,连带着许泠然的弟弟许泰之,王零露的哥哥王少恒一应人,都被允准列席。
信陵王妃因着捐金赈济一事,对许泠然极有好感,便抛开了信陵王不去管他,倒是跑到了许泠然身边与她同坐,信陵王也便去了沈桉身边,叔侄二人亲如父子,论些经天纬地的事情。
信陵王妃见许泠然面前的酒菜都不曾动过几筷子,柔声问道:“怎么了?方才听桉儿说起你身怀有孕,是不是今日司膳司的东西不合胃口?”
许泠然无奈道,“这次怀孕倒是比前两次都奇怪些,反应尤其大,不说与怀洵儿的时候相比,便是当年怀双生的两个孩子也不曾这般难受,我有些担心。”
“没事的!”信陵王妃拍了拍许泠然的手,指一指那边正大快朵颐的沈昀,“瞧见昀儿没有?当初我有她的时候,也是难受的要死要活的,生怕不小心就保不住,你瞧,现在这丫头还不是活灵活现的?”
许泠然不禁开心起来,“说来当年,我便是瞧见了宣叶郡主所画的江南饥民图,这才想到捐金赈济的,宣叶郡主小小年纪便有那般笔法,当真不简单。”
“许姐姐在夸我呢,我可听见了!”
沈昀跑过来在信陵王妃身边一靠,笑着望着许泠然。
信陵王妃推一推沈昀,“素日里教训你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怎么夸你的话倒听得这样真切了?”
“自然了,好话总是听的进去的。”沈昀又站起身,摇着信陵王妃的手,“母妃,我想去别处玩一玩儿,好不好?”
信陵王妃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嗔笑道:“快走开走开,少在这儿吵扰我与许夫人说话。”
沈昀跳着步子便跑了出去,今日来的少男少女多,年纪相近的总是容易玩到一处去的,信陵王妃看着沈昀离去的背影,低低念着,“说起来也该为这丫头张罗婚事了。”
沈桉走过来,“婶娘要替昀妹招郡马么?”
信陵王妃眸光一亮,随口道:“正好,桉儿,你替昀儿看一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公子。”
沈桉略略沉吟,看着许泠然,突然心中一阵明朗,“泠然家里的弟弟许泰之,今年正好十八,与昀妹年纪也相当。”
原本正与丁皇后坐在一处的沈媖听见沈桉说要给许泰之娶亲,一下子坐不住了,立刻跑到沈桉身边,一脸严肃地问:“父皇说什么?父皇要把昀姑姑嫁给泰之哥哥么?”
沈桉对女儿的反应有些愕然,“怎么了?媖儿不同意么?”
沈媖坚定道:“儿臣不同意!”
这下连信陵王妃也来了兴趣了,笑着问:“大公主为何不同意?”
沈媖两只手指绕着腰间的宫绦,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说,求助似的望向许泠然,许泠然隐隐猜到了一些,与多年前的那个想法似乎不谋而合。沈媖踌躇着,低着头扭捏道:“昀姑姑家在江南,若是嫁到景鄗,以后不是要与父母分离么?那样不好。”
沈桉倒是不作他想,只道:“那你往后嫁出去了可怎么好?难不成与驸马住在紫台么?”
沈媖一张脸憋得通红,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许泠然身边,拉着许泠然的手臂不肯再去看沈桉了。
如此又是说笑一阵,郭太后看时机已然差不多到了,便朝着信陵王妃道:“清泓,司乐司准备了礼乐演奏,哀家传来一道听一听,你意下如何?”
信陵王妃得体一笑,“一切听太后的便是。”
沈桉看向一棵花开繁盛的樱花树,不由道:“若是父皇还在,这样的时节,他该又是坐在树下独酌了。”
信陵王妃微微垂下眸子,面上笑意也不知不觉隐下去几分,轻声道:“七……先帝一直这般么?”
沈桉颔首,道:“父皇喜欢樱花。”
司乐司的一众乐师们来得很快,很快便在不远处制备好乐器,预备这要好好演奏一番,讨得主子欢心,也能落得一些赏赐。
今日最主要的乐师便是李如沁,郭太后朝着李如沁微微点头,李如沁便与她会心一笑,起势正要弹奏,却是几声仓皇的男声一声声接近,“陛下!陛下!”
一时间,也是生生打断了李如沁要弹奏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