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然心里倒是欣慰，“凌美人娴静内敛，妧妧却是个爽直调皮的性子，有凌美人帮着调一调她的性子也好。”
沈桉忍不住打趣，“妧妧这淘气的劲儿，倒不知是随了谁？”
许泠然斜睨了沈桉一眼，“都说女儿肖父，自然是随了陛下，臣妾怕妧妧以后，可都要嫁不出去了。”
沈桉开怀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急什么？”
二人便这般说说笑笑，一路往含元殿走去。
沈桦在紫台所住的秋来馆，位于太液池的蓬莱岛之上，临水而建，与陆上的重华宫遥遥相望。在秋来馆启窗远眺，便能遥见重华宫的灯火。
沈桦不欲有人在身侧，便摒退了随从，独自一人往岛上的秋来馆去，行至馆前，正要入内，却闻得边上草树掩映的丛中似有异样的声响，沈桦驻足仔细听了听，那声响却又不见了。
他只当是自己在宫宴上饮了酒有些上头这才听错了，便又迈开步子朝屋里走。
“哐啷！”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沈桦三两步走到林子前头，“谁在里头？”
里面没有人回答，倒是传来了衣裳与草木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沈桦的声音越发严厉，“谁在里头，即刻出来！”
树丛里的悉索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地上的枯枝被踩断的闷声，摇摇晃晃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她撩开挡在眼前枝叶，踏着绵软的步子走出来，醉眼朦胧看了沈桦两眼，仿佛有些难以置信，“潞——王？”
沈桦也有些意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你是……周端嫔？”
周曼吟走近沈桦两步，借着十五的月光仔细瞧着眼前的人，灌多了黄汤，连带着眼角眉梢也是带了妃红的，她看着沈桦愣怔了片刻，突然一笑，“我知道了，今晚是元宵夜宴，所以你进紫台了。”
酒劲上头，周曼吟的脑子里便有嗡嗡的响声，身子也越发不稳当，一个不留神，便向前栽去。
沈桦下意识便伸手扶住了她，待得她立稳身子，沈桦又退后两步，“周端嫔，你喝多了。”
周曼吟的脑子有些乱，她见沈桦退开，心里一股无名火便烧了起来，上前扣住沈桦的双手，望着他的眼睛沙哑着嗓子道：“陛下，陛下你为什么这么无情，对张相，对冯开，对我，都这么无情，为什么？他们都是你的臣子啊，都是贞元一朝的功臣！”
沈桉与沈桦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本就有些相似，酒意迷蒙的周曼吟泪眼婆娑望出去的视线落在沈桦身上，意识蓦然错乱，恍然便是沈桉在她面前了。
沈桦错愕，“周端嫔，你清醒些，我是潞王，不是皇兄。”
周曼吟哪里听得进去沈桦的解释，只坚信了眼前的人就是沈桉，数年来的压抑叫她心中的怨愤到了极点，胸口憋闷得紧，实在是不吐不快，她哀戚道：“陛下，我进紫台的目的的确不单纯，我背负着张相与冯开两位义父的期盼，我来到您身边，成为九嫔之首，都是为了维持张家与冯开的荣耀与地位，这是我的使命。”
她的眼泪落到沈桦手腕上，“您是天子，您有背负天下的使命，我本也有我的使命的，可是张相死了，冯开死了，甚至于张家，都被您赶出了景鄗，您把我的依靠，把我的家族都撕成了碎片，您怎么能这样狠心？！”
她手上不知不觉便加了力道，指甲便陷进了沈桦的肉里，“您这样狠心对辅政的有功之臣，您就不怕遭受后世唾骂，背上一个过河拆桥的千古骂名么！”
沈桦听她说得越发不堪，赶忙四周望了望，幸亏他不愿有人来打扰，这里的宫人便早早的走了，没人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听进去。
沈桦赶紧去捂周曼吟的嘴，“周端嫔，你疯了，你说这些话若是被皇兄知道了，不止你自己的小命难保，你整个周家怕都要被你连累，你的干亲张家已经垮了，难道你连自己的本家也不顾么？”
“我还顾忌什么？我连自己都管不了了，我还管什么本家？”她连连苦笑，“我什么也没有了。”
秋来馆门口泄出的灯光晃着周曼吟酸涩的眸子，她突然像飞蛾一般，对着光亮有着无限的渴望，一脚深一脚浅便寻着秋来馆的门口去。
她抬起手，用衣袖抹开眼里的泪水，可眼睛依旧模糊着，“陛下从来都是她许泠然一个人的，我没有娘家的依靠，没有夫君的倚仗，我到底还有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她在秋来馆门口的石阶上坐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抬起头望着沈桦，“你知道遗世独立的感觉么？”她的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你瞧我，什么都没了，一个不被别人爱的人，可不正是遗世独立么？”
沈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女子，只好低低道：“端嫔——”
“端嫔？”周曼吟的声调变了又变，“端嫔？”很快她又淡然了，“是了，被人唤了七年的端嫔，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她长长唏嘘，语气里似乎带上了哀求的调子，眸里盛着几丝期许，“你能不能叫一叫我的名字，曼吟？”
看着周曼吟的模样，沈桦心里漾起几分不忍，不知怎的，这样的周曼吟，竟像极了曾经那个娇小柔弱需要他沈桦护着的许泠然，沈桦心头一动，便没有拒绝周曼吟的请求，沉声唤了一句，“曼吟。”
沈桦渐渐走进她，在她身边的台阶坐下，伸手悬停在周曼吟的背心上方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背上，他轻轻抚摩着周曼吟的背，希望这样，能够叫她好受一些。
周曼吟侧首之时，不防沈桦的距离与她这样近，双唇竟一下子贴在了沈桦的侧脸上。她微微开口，便有灼热的气息喷出，顺着沈桦的面部轮廓一路灌进他的脖子里，漫上他的皮肤。
沈桦不知怎的，被这样的气息撩拨地有些情难自禁，周曼吟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卷过来，沈桦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得厉害。
就连喉头也突然有些干燥了，他略带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
周曼吟泛红的面颊在灯光的浸润下更显圆润娇俏，沈桦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脑子一热，便是一吻落在了周曼吟脖颈里。
一旦崩开了一条缝，内里的欲求便像是洪水一般席卷而来，冲溃堤坝，倾泻而出。
周曼吟也不抗拒，反而在配合着沈桦。
在台阶上叫沈桦觉得不快，他干脆一把将周曼吟打横抱起进了秋来馆，两脚一钩，大门便应声关闭。
“王爷！王爷您起了么？该向太后请安了！”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棂格子斜斜照进来，随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敲门声钻进沈桦的耳朵里，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他骤然从床上坐起，对着外头吩咐，“本王……本王昨日喝多了头疼，今日便不去请安了，你下去，谁也不要来搅扰本王。”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这才走了，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远，沈桦一颗心这才暂时放了下来。身边的女子还在睡着，沈桦掀开被子起身，扯过扔了一地的衣衫裤袜穿上，转过身子，却见周曼吟兜着锦被坐了起来，震惊到说不出话。
沈桦有些羞愧，没有底气看周曼吟，便微微沉下了头，“这些日子本王在这里住着，不会有旁人来，你……你寻个时机出去便是了。”
周曼吟低头看了看锦被覆盖下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还有腰间隐隐的酸乏之感，她知道自己是闯了滔天大祸了，“潞王……我们……”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我们……”
沈桦拿起衣服放在周曼吟面前，很快又别过头去，“本王……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心。”如此说着，沈桦便欲离开秋来馆，抬脚走了两步，腰间便被一双纤瘦的手臂紧紧箍住，原本盖在周曼吟身上的被子滑倒了地上。
他回过身，眼睛不敢去看周曼吟身上，只提起被子替她遮好。
周曼吟看着沈桦眼神闪烁的模样，冷笑道：“潞王在躲什么？昨晚上，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不都看了么？”
“端嫔，昨晚本王与你都饮了酒，这才……”
“潞王，你别走，你别走！”周曼吟死死环住沈桦的腰，“这么几年，这些心里的话，我从来不知道去和谁讲，即便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可我，可我依旧感谢你，能够陪着我过贞元十七年的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