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然有几分唏嘘,“那臣妾,可是比信陵王妃幸运了。”
沈桉却是有些恼怒的模样,“也不是第一次有了,怎的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早些告诉朕,朕必然不会去泷山祭天。”
许泠然靠得沈桉更紧一些,“这次反应与上次有妧妧时不太一样,也未曾在意。”提到沈妧,许泠然心里又是难过,“好久不曾见到妧妧了。”
“等你痊愈了,朕就让德嫔将妧妧抱来给你看。”
“我这是怎么了?好似一觉睡下去,睡了好久。”许泠然正说着话,忽然感到腹中一动,她一惊,当即收了口,欣然一笑,将沈桉的手贴在自己小腹上,“刚刚动了,你摸到了么?”
“真好,朕与你,又能有孩子了。”沈桉的吻轻轻落在许泠然额角,“这孩子命大,你得了鼠疫也不曾伤到这孩子。”
“鼠疫?”许泠然动一动自己的脚,这才记起来,“是因为那只老鼠咬了我的脚么?”
沈桉颔首,“寒露院那个地方,平日无人去管,蛇虫鼠蚁最盛,朕当真不能想,如何能叫你在哪里住着。”
“这——这病会传染的吧?”许泠然心里担忧,“沈桉,你,你离我远一点,”
沈桉探了探许泠然的额头,为她拭干净额上的一层薄汗,“不烧了便是好了,还能传染什么?朕在这儿三日了都好好的,你还忧心什么?”
听沈桉这样说,许泠然才稍稍安心,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我的那幅画,真是奇怪了,你知道吗陛下,我画的明明是舐犊情深,可那幅画泼了水之后,竟然变成了猛虎捕牛,可我明明只画了舐犊情深,真的。”
“朕知道,朕已经听白苓说过了。陈矩已经往司籍司去查了,相信很快便有答复了。”
沈桉话音刚落,外头便有清脆的叩门声音,伴随着陈矩的话:“陛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进来。”
陈矩即刻推门进来,见许泠然醒了,面上便多了几分喜色,不过很快,他又十分肃然了,“陛下,司籍司的吕掌籍——畏罪自杀了。”
沈桉面上的不豫之色一闪而过,“怎么回事?”
“奴才奉命去司籍司查问,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一个吕掌籍,一问才听说,这吕掌籍这两天推脱身子不爽告了假。奴才便去吕掌籍的住处看,那只房门反锁着,奴才便叫申文村破开了门,哪知这吕掌籍,已然服毒自尽了。”
沈桉越听越来气,“服毒?服什么毒?”
陈矩一五一十说来,“前阵子司籍司有老鼠出没,咬坏了不少画册典籍,阮司籍便命吕掌籍在太医院拿了些莽草来毒老鼠,哪知这吕掌籍竟是自己服下了剩余的莽草,最终惊厥窒息而死。”
许泠然望向陈矩,“她就这样死了,你如何便能断定她是自尽?”
陈矩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猫着腰呈到沈桉手里,“回陛下,贵妃娘娘,这是吕掌籍的遗书,当时便搁在吕掌籍的遗体旁边,里头说是因为她与娘娘先前的侍婢墨玉交好,看不得墨玉受刑而死,这才意图报复娘娘,在娘娘送去装裱的画上动了手脚。”
“死便死了。”沈桉怒道,“传朕旨意,司籍司全部女官,一律革除职务,逐出紫台,永不再用。”
“奴才遵旨。”陈矩擦一擦面上的汗,赶忙又出去落实沈桉的吩咐。
陈矩走后,沈桉疲惫尽显,他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上下眼皮快要打架。许泠然抬头看他,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下巴,上头竟是有了些青灰色的胡茬,碰上去细细密密地扎手,她笑道:“陛下一贯玉树临风的模样,如今怎么这样沧桑?”
沈桉捉住许泠然的手,“你若不好起来,朕怕是要沧桑得你认也认不出来。”
许泠然心下不忍,“臣妾没事了,这儿有白苓刘苏他们,不打紧,陛下先回含元殿歇息。”
“那好。”沈桉站起身来,亲自将许泠然重新安置在床榻上,“朕先回去睡一觉,等朕不沧桑了,再来瞧你。”
自此以后,许泠然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而陆铭替许泠然开的药,一应都是白苓亲自煎熬,断断不肯假手旁人,生怕何处不留心,便叫许泠然与腹中孩子出了差错。
进了九月,便渐渐开始起了秋风,许泠然在殿中等着白苓端药过来,有些无趣,便拿了棋谱在棋盘上摆了起来,正思索着破局之策,却是采霜进了来。
采霜福了福身,道:“主子,永宁宫的凌美人求见。”
许泠然搁下棋谱,“凌美人?”她在脑中搜索一阵,还是寻不到有关这个人的印象,便问,“永宁宫不是只有周端嫔住着么?何时来了个凌美人?”
采霜道:“回主子,这位凌美人是陛下从西原带回来的,现在便住在周端嫔的永宁宫中。”
许泠然的心咯噔一声响,手里的一颗棋子便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沈桉——沈桉在西原纳了新人么?许泠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自贞元十年选了九嫔之后,沈桉再也不曾选过妃嫔,她甚至没有考虑过紫台还会有新人进来,这样突然。
采霜不知道许泠然这是什么反应,只好再次询问:“主子?您见不见凌美人?”
许泠然默然半晌,终究还是道:“传。”
凌紫葳很快进来,走到许泠然面前行了个跪拜大礼,口中唱着:“臣妾美人凌氏,给许贵妃娘娘请安,愿许贵妃顺遂康泰,长乐无极。”
“免礼。”许泠然指着对面的位子,“坐。”
凌紫葳也不拒绝,听许泠然的话便坐了下来。
许泠然并不主动与她说话,只依旧照着棋谱摆放着棋子,凌紫葳见许泠然不言语,她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二人便这样相互无言,只面对面坐着。
许泠然耐心摆完棋局,这才抬眸看凌紫葳,却见凌紫葳似乎一直在观察着自己,她心里有些好笑,“凌美人总盯着本宫做什么?”
凌紫葳依旧不肯移开自己的目光,“臣妾想见许贵妃许久了,可无奈陛下下了旨意,谁也不准搅扰娘娘养病,这才一直拖到了如今。”
“想见本宫许久了?”许泠然轻轻一笑,“为什么?”
……
凌紫葳走后不久,时间已经傍晚,天上墨色渐渐弥漫开,白苓在小厨房立煎好了今日的药,端进来叫许泠然饮下,她将汤药搁在桌上,道:“主子,药好了,您快趁热喝了。”
没听到许泠然的回应,白苓心下有些疑惑,走进里头去,探寻道:“主子?”依旧没有回应,白苓在长杨宫找了一圈儿,也没见到许泠然的影子,她有些着急,寻来刘苏采霜等人问,“主子哪里去了?你们可有见到?”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苓心里有些担忧,许泠然走到哪里都是带着她的,甚少有这样独自出去的时候,她又问:“我煎药的时候,你们谁伺候主子的?”
采霜便道:“主子一个人玩棋呢,方才还见了前来求见凌美人,怎么了?主子不见了么?”
“凌美人?!”白苓早就从下人口中知道了凌紫葳的存在,她怕许泠然知道了不高兴,便一直没有同她讲,也吩咐了长杨宫的宫人们不要在许泠然面前提及,却不想这个凌美人竟是自己寻来了。
白苓急了,“还不快去找!主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以为自己的脑袋还能安然留在脖子上?”
沈桉从外头跨进来,“不各自当差,一窝蜂聚在这儿做什么?”
一群宫女太监便都朝着沈桉跪下,白苓忙道:“陛下,贵妃主子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沈桉心头一颤,“怎么回事?”
“似乎是方才见过凌美人之后,主子便不见了踪影,奴婢一直在小厨房看着煎药,也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
“还不快去找!”沈桉喝道。
她见了凌美人之后不见了?为什么?是生气了么?气他在西原纳了新人,气他在她怀着孩子身处寒露院受苦的时候,寻了新人在侧么?
不!你要听我解释!
沈桉从长春宫,一路寻到毓德宫,乃至上林苑,太液池,都不曾见到许泠然的半个影子。
他只觉得自己急得快要发疯,走遍东西十二宫,也没找到许泠然,她到底会去哪儿?
陈矩与申文村都分别带着人四处在寻,沈桉独自一人行至琼花台下,但见一条丝绢飘扬而下,落到了他脚边的地上。
他俯身拾起,仓皇抬头望去,但见暮色下,许泠然正独自一人站在琼花台边,迎着飒飒秋风而立,她似乎未曾察觉到自己的丝绢落了下去,只自顾自出神,遥遥望着远处。
沈桉绕到上去的台阶前,疾步拾级而上,走得太急,连头上戴着的金冠也有些略微的松垮,他走到许泠然身后,伸出手一把扯过她,又急又怒道:“许泠然!你要做什么?你还预备再从这儿摔下去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