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杀我。”周曼吟说得字字分明，“因为，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怀着龙种。”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许泠然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桉，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间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沈桉啊，我们的孩子刚刚死得这样痛苦，你就和这个杀人凶手有了孩子么？
沈桉气得发怔，转头对上许泠然绝望的眼神，霍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揽在自己胸前，两手紧紧护着怀里身子僵直的人，突然转头笑了出来，笑得牙痒痒，“龙种？朕数年不曾碰过你，你有的，是哪门子的龙种！”
郭太后心绪复杂得很，妧妧是她的亲孙女，她自然心疼，可是，倘若周曼吟说的是真的，她有了沈桉的孩子，那么周曼吟肚子里的，说不准便是一个皇孙。
沈桉虽然说自己数年不能碰过周曼吟，但是保不齐是他为了许泠然要取了周曼吟的性命才这样说的，郭太后不怎么敢相信沈桉的话，只好叫瑚双，“你，去把彤史拿来，再传太医过来给端嫔诊脉。”郭太后指着周曼吟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否则，哀家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来的太医是陆铭，过来一诊便确定了，周曼吟确实怀孕了，是将近三个月的身孕。
郭太后亲自翻阅彤史，不要说是三个月了，便是三年之间，也没有周曼吟侍寝的记录，郭太后越翻越火大，最后直接将手里的彤史扔到了周曼吟脸上，双眼盛着熊熊燃烧的怒火，“淫妇！彤史上哪有半条你侍寝的记录！你肚子里的孽种，是哪里来的！”
她由不得周曼吟再砌词狡辩，“你害死公主，与旁人私通暗结珠胎，还妄想混淆皇室血脉，你该死！即刻！即刻处死！”
许泠然的脸埋在沈桉胸口，原先她是僵着身子抗拒的，直到她知道，周曼吟怀的，不是沈桉的孩子，这才渐渐松了身子，彻底落在了他的怀抱之中，她的眼睛越过沈桉手臂的轮廓，去看依旧得意不减的周曼吟，头顶上，沈桉怒极反笑的声音压了下来，“说，你的奸夫是谁，朕给你这个恩典，叫你们一家，在地下团聚。”
绿云盖顶，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何况沈桉是一国之君，他如何可能不在乎自己的颜面，即便他根本不喜欢周曼吟，他也不能够忍受周曼吟竟然背着他去偷人，还珠胎暗结。
听得沈桉这话，沈桦不由得抬起头看着自己几乎要隐忍不住怒意的皇兄，心口一阵阵的狂跳，额上也汗水，也开始一滴滴滑了下来。
沈桦目光一偏，去看周曼吟，恰好与周曼吟的视线相触，他登时心虚地低下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叫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周曼吟意料之中的，她冲着沈桦轻轻一笑，“潞王，你不帮我向太后与陛下求求情么？”
魏冬儿脑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她看看沈桦，又看看周曼吟，心头似乎被人狠狠弹了一记。
不，不会的。
魏冬儿情急之下骤然站了起来，“周端嫔，你自作孽，凭什么要王爷替你求情？难道你想叫王爷助纣为虐不成？”
周曼吟冷眼望着魏冬儿五个月的肚子，踱到她跟前，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圈，突然伸出手朝着魏冬儿的肚子一推，魏冬儿当即一屁股跌回了椅子里，她护着自己越发坠痛的小腹，昂首喝道：“你要做什么！”
周曼吟吼道：“做什么？我要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出来为我和孩子说话，为我和孩子求个情，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沈桦！”
郭太后与沈桉的怒喝几乎是在同一瞬爆发在长春宫。
魏冬儿的身子颤抖着，腹中的痛意越来越明显，她紧紧攥着小腹上的衣裳，抵住自己的腹部，希望能够减弱这种疼痛与下坠的感觉。
沈桦的两腿像是灌了铅，步履沉重地站到周曼吟身边，跪在了殿中，却是沉默着不发一语。
郭太后知道沈桦素来骄奢恣意，喜欢沉湎声色犬马，与沈桉完全不能相比，但是郭太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小儿子居然与大儿子的妃子做出这等苟且之事，还怀上了孩子。
郭太后朝着沈桦的脸便是狠力的几个耳光，直打得沈桦脑子里像是开了水陆道场，隆隆作响，郭太后疾言厉色道：“说！端嫔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桦真是没想到周曼吟会玩儿这一手，他总以为，他叫她自行处置，她总该将这个孩子偷偷打掉了。
沈桦微微偏过脸去，看着心痛到脱力颓然靠在沈桉胸口的许泠然，不知怎么，本来想辩解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凄苦一笑，“是，端嫔说的没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沈桦的。”
许泠然有气无力一声嗤笑，烂摊子，一桩接一桩不堪的事情，当真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沈桦！”魏冬儿歇斯底里一声吼叫，扑到沈桦身前，“沈桦！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和你哥哥的妃子做出这种事情！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魏冬儿完全是气急败坏了，挥舞着两只手不管不顾朝着沈桦劈头盖脸打去，指甲一下子划破了沈桦的脸，沈桦一时吃痛，下意识伸手一推，便将魏冬儿推了开去。
魏冬儿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便跌在了许泠然坐着的椅子前，隆起的小腹也重重磕在了地上。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撑在地上支起身子，看着眼前的奸夫淫妇，恨得面目扭曲，“你们！该死！”
身下有越来越异样的感觉，魏冬儿便自欺欺人地想要用裙子掩住自己的下身，阻挡这样的感觉蔓延。
沈桉感到怀中的人儿身子轻轻一动，许泠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动了动嘴唇，“血。”
沈桉以为许泠然身上哪里流血了，“泠然，你哪里不舒服？”
“潞王妃。”
胆子小的几个妃嫔早已是拿着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阻止着这蔓延而来的血腥气味。
沈桉低头一看，果然看见了鲜血顺着魏冬儿的衣裙边角蔓延着，沈桉眉头一蹙，“快抬去偏殿，叫陆铭看诊。”
魏冬儿被从血泊里捞了起来，两腿已然走不动路，大片大片的血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随着她的路线划出一道血路，触目惊心。
许泠然心里有数，这个样子，魏冬儿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了，就像她的妧妧，谁也救不回来了。
气氛霎时凝固起来，若不是耳边还有沈桉沉沉的心跳声，许泠然怕是会以为自己丧失了听觉。
被抬去偏殿的魏冬儿，时不时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直到很久之后，那样的呻吟变少了，声音也一声比一声低。
久久都没有动静，直到陆铭沾染了满手的鲜血从偏殿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双手，“微臣无能，潞王妃的孩子已是保不住了，王妃娘娘引产下一个成了型的男胎之后便血崩不止，微臣回天乏力，王妃娘娘方才已经去了。”
郭太后扼腕不已，“是个男胎？”
陆铭惶恐不已，“正是，是一位小世子。”
贞元十七年的端午夜，就这样逝去了三条人命。
“杀了她！杀了她！”
李桑若像疯了一般从偏殿冲出来，推得跪在地上的陆铭一个咕噜，她拉着沈桉的袍角，哭得鬓发松散，脂粉全部被泪水冲开，“陛下！你杀了她！杀了她！”
她一拳一拳捶着自己心口，“妧妧是我的命啊，她是我的命！”
沈桉看着周曼吟的眼睛里带了决绝，“即刻处死！”
“慢着！”
郭太后话音甫落，诸人便齐刷刷将不平的目光移了过去，郭太后没有这样的底气去看沈桉与许泠然，只好略略偏过了头，稳一稳自己的声线，“端嫔不能死，她腹中还有着桦儿的骨肉，哀家的亲孙儿，稚子无辜。”
“稚子无辜？！”梁思思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她狠狠瞪了一眼面露得意的周曼吟，扭头冲着郭太后道，“太后，你说稚子无辜，三公主何尝不无辜？潞王妃腹中惨死的胎儿又何尝不无辜？这两个孩子何尝不是你的亲孙儿，难道为了一句稚子无辜，这个贱人做的恶事，就能够一笔勾销吗！”
“和妃！”郭太后顿生怒意，“这是你一个妃嫔应该对哀家说的话么？你的规矩呢？！”
“什么狗屁规矩？”梁思思已经不管不顾豁了出去，“她害死了三条人命，她就该偿命！”
李桑若吸一吸鼻子，膝行至郭太后面前，“太后，臣妾已经失去了妤儿，这五年来，妧妧是臣妾唯一的孩子，是臣妾所有的寄托，你不能就这样放过杀害臣妾孩子的凶手，你不能这样，不能啊。”
这样的事情在眼前，就连丁皇后也忍不住要为许泠然说话，“母后，臣妾也以为，不能够因子消母罪，您想一想，三公主身陷火海，妧妧才五岁，她该是如何的痛苦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