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一转横轴,正要弹起一曲,沈桉却按住了她的手,琵琶上的琴弦“铮”一声响。
凌紫葳一怔,旋即又含了几分羞赧,面上便飞了几片红云上去,“陛下——”
沈桉心口隐隐有热气涌动,面上也有些发烫,他的目光伸到凌紫葳身上,“你是凌冉,不是泠然,何必处处都要去学她?你与她,终究是不同的。”
凌紫葳心里立时泛起一阵阵苦涩的浪涛,从心里直抵喉头,流窜在唇齿之间,又涌进眼中,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是浸染了苦涩的气息的,她强颜道:“陛下不想听琵琶,那臣妾去换过一样,陛下稍候片刻,臣妾即刻回来。”
凌紫葳逃也似的离开,避开屋内透出的灯光,躲进阴影里,深深吸了几口气,抹一抹眼角的泪珠子,待得平静了心绪,这才走进了周曼吟的正殿之中
周曼吟穿着与凌紫葳相似的衣裳,急忙走来,“怎么样?陛下喝下酒了么?”
“喝了,端嫔姐姐,你可以去了。”
周曼吟舒出一口气,她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她推一推凌紫葳,“今夜你有福气,准你在永宁宫的正殿睡上一夜,别再出来!”
凌紫葳有些失魂落魄,垂着脑袋应着声,“臣妾知道。”
周曼吟轻轻推开凌紫葳寝殿的门,彼时,沈桉已然有些昏沉了,一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脑袋,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领口也被自己扯开了几分
周曼吟吹熄了一半的蜡烛,屋内的光线越发昏暗,她行至沈桉身后,两只手自沈桉腰间缓慢而上,渐渐攀上沈桉的肩,她凑到沈桉耳畔,呵气如兰,“陛下——”
周曼吟的忽然出现,彻底点起了沈桉身体里的火,他的气息有些急促,眼前光影流转着,他也顾不得许多,抱起周曼吟便往床榻上去
永宁宫的宫门外,梁思思与侍婢兰心正好路过,见陈矩与申文村守在宫门口,梁思思有些讶异,“你们怎么在这儿?陛下到永宁宫了?”
陈矩道:“回和妃娘娘的话,是凌美人今日着人来请陛下的。”
“凌美人?”梁思思本就不喜欢凌紫葳,听得此节,心里更是鄙夷,“凭着有个与许夫人相似的闺名,便也敢去攀着陛下了,果真是野心不小,只当自己是第二个许夫人么?”
梁思思这样说,陈矩与申文村也不好应声,凌紫葳好歹也算是主子,他们是不能以下犯上妄议主子的,只好含着笑意站在一旁。
梁思思眼睛一转,便指着申文村道:“你即刻进去,告诉陛下,说是许夫人的手臂方才被烫伤了,伤得不轻,请陛下即刻去长杨宫看一看。”
申文村感觉有些不可置信,怀疑道:“和妃娘娘,您说的是真的么?许夫人受伤了?”
梁思思眉毛一竖,“怎么?本宫刚从长杨宫出来,还会骗你不成?你只管照着本宫的话去回禀,若有差池,本宫给你担着,不会叫你没了这条小命!”
“是是是,奴才即刻就去。”申文村得了梁思思的保证,胆子便大了起来,疾步便往永宁宫的偏殿走去。
申文村叩响偏殿的大门时,沈桉正要褪下周曼吟身上的衣衫。
周曼吟登时心生怒意,哪个不怕死的东西,敢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来搅扰?
沈桉急着发些体内将要焚身的火气,被这样突然的打断也是深感不快,他从周曼吟身上跃起,冷着声音:“什么事?”
申文村便照着梁思思的话对着沈桉回禀:“启禀陛下,长杨宫的许夫人手臂被烫伤了,说是烫得不轻,和妃娘娘来请您移驾长杨宫看一看。”
许泠然?!
听得申文村提起许泠然,沈桉像是被兜头兜脸泼了一盆冰水,心里漫起的担忧与愤怒登时压过了yu望,他起身便要往外走。
周曼吟哪里能这么容易便由沈桉走了,赤着脚跳下床便拉住了沈桉的袖子,“陛下!您今晚是来陪臣妾的。”
沈桉狠狠眨一眨眼睛,努力将那股子昏沉之意从脑中驱逐出去,终算是看清了眼前的女子,他的目光陡然一变,“是你?”
沈桉言语间的嫌恶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方才身体的感受骤然与七年前在明.镜宫面对王零露的感受重合,他登时大怒,甩开周曼吟的手,“下贱!”
他再不顾跌在地上的周曼吟,直接推了门出去便急匆匆往长杨宫的方向去了。
周曼吟坐在地上,一手成拳狠狠砸在地砖之上,手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也仿佛浑然不觉,只声嘶力竭喊着,“许泠然!许泠然!!许泠然!!!”
情绪起伏太大,腹中骤然一阵抽痛,她立时心惊,知道怕是动了胎气,生怕伤到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顿时不敢再喊,只好轻轻揉着小腹,将这痛意渐渐散去,强自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许泠然,她又毁了自己的希望!
她周曼吟的所有希望,一个个的被她许泠然破灭,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被你一步步逼向绝望?你不给我希望与活路,我即便是鱼死网破,也要灭了你的指望!
长杨宫中,白苓正拿手指蘸着盒子里的獾油,替许泠然抹在烫伤的地方,谁知寝殿的大门突然一声大响,紧接着被人一脚踢开,吓得她手里的一盒獾油便砸在了地上。
沈桉从外头冲进来,不由分说抓起许泠然的手臂,劈头盖脸便是责骂,“都是当了母亲的人了还这样蠢!好好的在长杨宫也能被烫伤!”
白苓见这样子,赶忙便退出了屋子。
许泠然惊愕地望着突然而来的沈桉,只觉得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掌心有着不同一般的温度,“又不严重,只是不当心打翻了茶,烫红了一些。”她很快又觉得奇怪,“陛下怎么知道的?”
沈桉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再也不用强撑着意识来担心自己眼前这个总是弄伤自己的女人。他一把揽过许泠然在怀里,将她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今日的沈桉怀里也是滚烫的,她被他按在胸前,简直快要窒息,她推一推沈桉,想要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沈桉见她意欲挣脱,手里的力道便越发大了,喘息声越来越重,“你做事能不能当心一些,别总是叫朕担心?”
许泠然觉得今晚的沈桉不太对劲,她用了大力才挣开沈桉的禁锢,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很烫,她有些担忧,“沈桉,你是不是发烧了?”
许泠然周身的体香一丝丝钻进沈桉的鼻腔,沈桉登时心痒难耐,压下许泠然的手固定在她背后,低头便攫住了许泠然的唇。
许泠然扯一扯身上的衣裳,用手去抹沈桉额上沁出的汗珠,“沈桉,你怎么了?”
“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沈桉颇为失望,“朕以为凌美人是个娴静知礼的人,妧妧也喜欢她,所以她着人来请朕去永宁宫,朕去了。”
沈桉轻轻一嗤,“却原来,她是为了端嫔牵桥搭路的,恭妃当年的好手段,到了这手里,也是用得得心应手。”
许泠然错愕,“陛下是说,凌美人今儿也给陛下喝了那样的酒?”
沈桉的手穿过许泠然身下,揽过她的脖子,颇有几分颓唐的意味,“有时候朕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摆弄的木偶,朝上,总有那么多的鼎沸的声响,成日叫嚣着逼着朕要朕立皇长子为太子,紫台里,朕还要被这些人当成傻子愚弄,在他们眼里,朕还是皇帝么?朕还是个有意识,有思想的人么?”
“我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我只知道我眼前的人,是沈桉,是我许泠然的丈夫。”
沈桉将许泠然的手合在掌心,“泠然,你要一直在朕身边,朕真的,很珍惜你。”
许泠然躺在沈桉胸口,动容道:“我也很珍惜你的珍惜。”
白日里沈桉醒过来,陈矩与申文村伺候沈桉起身洗漱,沈桉望了一圈寝殿,也没见到许泠然,脱口便问:“许夫人呢?”
“回陛下,许夫人去偏殿看三皇子了。”陈矩回头看了看门口,确定许泠然还没回来,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奴才敢问陛下,昨晚的彤史,是否是凌美人与许夫人共同记档?”
“只记许夫人。”
陈矩应承着,
“那奴才过会儿便去告诉尚寝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