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瞅着端着架子，从容教弟的裴二郎，很难将他与杏花村那个整日里只知道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书呆子联系到一起，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淡定从容中多了几分睿智。
身后是市民八卦的滔滔之声，眼前是他俊美的侧颜，神情从容稳重，眼中偶有睿光闪现，仿若蒙尘的珠玉，见光耀眼，光芒万丈，小乔不由有些瞧呆了。
裴二郎悠闲地喝了口茶，见妻子还盯着他瞧，便挑眉笑问：“小乔，你看什么？”
对上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眸，小乔被呛住似的‘呃’了一声，然后嘿嘿笑道：“夫君真是少年英才，这还未混迹官场呢，就已深谙为官之道，以后要真是当了官，那可真是不得了了，妾身在家坐等妻凭夫贵，等着夫君许我呼奴唤婢的富贵生活呢。”
也不知道她哪句话戳到他的笑点，他放下茶杯哈哈大笑起来。
裴燕青也捂着嘴‘咕咕’笑，像蛙。
裴二郎笑了一阵，说道：“娘子放心，为夫就算不为官，照样能许你呼奴唤婢的富贵生活。”
小乔：呵呵
这时裴三郎忽然傻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与平时有点不大一样，裴二郎便问蠢弟弟，“三郎，你笑什么？”
裴三郎道：“三郎刚才听二哥所言，若有所悟，此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经二哥一点拨，顿时豁然贯通，不过尚未理清头绪，只明白了一点，一个人行事要审时度势。”
裴二郎点头微笑：“你现在明白我并非指责你了吧，你总结得很好，行事要审时度势，更要善于借势，我们现在斗不过那些喇唬并不是因为我们理亏，而是我们的势力不及他们。”
裴三郎忙恭敬点头道：“二哥教训的是，三郎受教了。”
街道上突然一阵风刮起，梧桐枝丫摇晃，乌鸦盘旋而过，坐在茶摊喝茶的百姓都惊呼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大，说的无非就是安乐候府的事情。
“哎！安乐侯一家人也太可怜了些，安乐候夫妇子女缘本来就薄，突然一夜之间，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就这样长辞于世，他们夫妻百年之后没有亲生子女为给他们送终，想想都要替他们郁郁而终。”裴燕青郁郁道。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那卫大小姐自己命不好。”裴三郎看不得妹妹这样，赶紧安慰道。
“这怎么能怪她呢？人命天注定啊。”裴燕青辩解道。
裴三郎朝她撇撇嘴。
“就是她命不好啊，她要是命好遇见二嫂，不就没事了吗？”
笨妹妹裴燕青呆了一呆，好半晌才说道：“是哦，二嫂医术怎么厉害，当时二嫂要是在就好了，那卫大小姐肯定没事的。”
谁知她话刚说完，肩膀一缩，小嘴一扁，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自眼中滚落下来。
事情似乎挺严重的，小乔和裴二郎都愣了愣，裴三郎更是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泪哇哇的妹妹，也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再说错话。
小乔放柔了声音：“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到底怎么啦？”
“那，那卫大小姐……”裴燕青哽咽一声，看着小乔道：“卫大小姐是个好人，燕青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鬟，但也知道何为知恩图报，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家里闹慌灾，娘带着我进城买粮，我因太饿，晕倒在城门口，当时卫大小姐带着丫鬟在城门施粥，是她亲手给我施的粥，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瞧着天真善良，没想到世事多变，我还未来得及报当时那一粥之恩，恩人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裴燕青肩膀抖动，呜呜地哭得更甚，小乔听了这话，半晌没有说话，她把视线投放在外面。
“这怎么能怪你呢，妹妹心地善良，想必那卫大小姐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裴三郎长长舒了口气，再次安慰道。
小乔的视线随着哗哗漫天飞舞的冥纸而转动，洁白的冥纸如同断了线的纸鸯，跌落在已经铺满白色冥纸的地上，灵车早已经过去，冥纸掉落的地方，灵车滚过的地方，血色玉珠慢慢地染红了雪白的冥纸，化作一朵朵艳丽的血红花朵，一滴，两滴……渗入冥纸中，馝馞的薄纸，弥漫著腥香。
小乔心中一跳，缓步上前，朵朵鲜血渗进了白色的冥纸，晕染开来，宛如朵朵盛开的红莲，妖娆绽放。
小乔蹲下身，伸出食指，沾上那些未晕开的血珠，拇指与食指之间轻轻揉晕开来，横于鼻子下面，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是血的味道，是谁受伤了呢？”小乔喃喃自语道。
过得片刻，茶摊里面的人才发现小乔不见了，裴二郎一脸焦急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眉头紧锁地瞧着一脸懵逼的裴三郎和脸上印着深深泪痕的裴燕青道：“你们嫂子呢，可有瞧见她去哪了，今日人多，又无武侯过来维持秩序，很容易发现踩踏事件。”
说着，他撩起衣摆，奔跑出去，刚跑了几步就瞧见蹲在地上的小乔，他这才轻舒了口气，放下衣摆，缓慢走上前去，却见她她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食指与拇指间都沾满了鲜血。
裴二郎以为妻子受伤，脸色一沉，快速抓住她的手道：“小乔，你的手受伤了？”
随后跟着出来的裴三郎和裴燕青也一脸的紧张。
裴二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雪白的手帕，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擦着小乔手上的血珠，小乔觉得他太过小心翼翼，有点小题大做，抬手就要去抓裴二郎手中的手帕，自己擦，不料他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手臂一闪，握紧她的手腕道：“别乱动。”
小乔只好放弃自己擦的念头，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正专注地给她擦手，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担忧，她心里不由一暖，这才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裴二郎帮她擦干净了手指，这才看清楚小乔手上的血不是她自己的，他暗松了口气，不解问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蹲在这里了，这大街上人多，最是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快起来，随我进茶摊洗手。”
小乔却蹲着不动，抬眸问他：“你可曾见过谁受伤从这里经过？”
裴二郎强行把她拉起来，抿着嘴摇摇头，纳闷道：“没有。”
裴二郎抬头越过小乔的头顶，看向小乔身后的裴三郎和裴燕青问道：“你们是否看见有人受伤经过这里？”
裴燕青刮着眼角的泪花摇摇头。
裴三郎同样摇头，不解地绕绕后脑勺，“二哥，为什么这么问？”
他从小就跟着二哥启蒙，对他的性子很是很了解的，二哥从不做无谓的事，说不相干的话。
裴二郎沉默了一会，瞧着眉头紧皱的小乔，开口问道：“小乔，就算真的有人受伤，也不干我们的事情啊。”
“不，真可能干咱们的事情。”
“啊——”一旁的裴三郎疑惑的啊了一声，很是费解，但瞧着二哥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小乔微微皱眉，双手背负在后，直立在堆满冥纸的地上思索了一会儿，对着身后的裴三郎说道：“三郎，你去将这茶摊里的小二寻过来，我有事问他。”
裴三郎应了声是，抬脚就进了茶摊，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眼睛明亮，一脸精明相。
小二站在裴二郎的面前，明显感觉到他就是领头人，点头哈腰的摸他们的底细，尽管眼前这位少年人衣衫普通，但身上却又比其他的少年郎多了几分沉稳睿智的独特气质，所以摸清他到底要做什么很有必要。
裴二郎抬手就扔出了一串铜板，对那个见到钱，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的小二问道：“我来问你，半个时辰前到现在这段时间，你可曾见过哪个受伤的人从这里经过？”
“这位小爷，你算是问对人了，今日是安乐候府卫大小姐出殡的日子，我们整条街都被安乐候府租了，要是送葬队伍从这里经过，闲杂人等就不许在这街上逗留，而送葬队伍刚刚经过，送葬队伍经过的这段时间，小人就站在柜台前一直观看，我可以肯定，这段时间里，除了你们几人，再没有其他人经过这里。”小二哥将手上的几十枚铜板死死地攥进手里，眉开眼笑地答话。
裴燕青听完这话，瞪大了眼，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的小二哥，质问道：“你这小二哥，收了钱也不说老实话，适才送葬队伍经过这里时，我们几人恰巧进来喝茶，这地上根本就没有血迹，那照你刚才的说法，在这段时间，这里除了我们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那这地上……。”说着，青葙指了指地上格外妖娆、艳绝的朵朵血花，“地上的血迹，你要做何解释？”
小二哥同样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黏在冥纸上的血迹，结结巴巴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安乐候府的送葬队伍都是挑选过的，都是些身强体壮的丫鬟、仆妇和男子，出殡日不可见红的，除了你们和送葬的队伍经过这里，就只有死人经过了，难不成这还是死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