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和裴老爹住在上房东屋。
李氏坐在油灯底下,膝盖上一个针线笸箩,显然是在做针线,裴老爹在一旁打盹,被院子里的说话吵醒了,此时正睁着眼睛坐在炕上。
“都多大的孩子,整天没个正行,吵吵囔囔的想什么样子。”裴老爹板着脸先训斥小儿子,然后目光落在小乔和裴二郎的身上,脸色就缓和了一些。
李氏笑着招呼小乔,声音带着温软:“小乔,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不?我在锅里给你留了热水,等会吃了饭,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再去睡,明天起来脚就不酸了。”
小乔笑眯眯道:“娘,我不累,倒是相公他们搬搬抬抬的,出力的时候多。”
李氏笑道:“他们是男人,重活就该他们做。”
说着奇怪地看了一眼缩着肩膀站在一旁的青葙,有些疑惑地问她:“小乔,这位姑娘是?”
在李氏等人的目光下,青葙有些紧张地低垂着头,缩着脚趾头,手紧紧地攥着衣摆的衣角,小乔跳下炕,拉过青葙的手,朝李氏和裴老爹介绍道:“娘,她是青葙,是西北那边逃过来的流民,在城中被几个地痞流氓欺负,恰好被我们遇见,这就将她领回来了,娘不会生气吧?”
小乔并没有嚷嚷青葙是被卖进青楼的,毕竟被卖进青楼是有损名声的事情,尽管青葙并没有失身,但这时代对女子就是怎么苛刻,名节什么的比命还重要。
青葙闻听这话,这才抬起头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小乔又多了几分感激,赶紧朝李氏和裴老爹跪下磕头道:“求老太太老爷子收留,小乔姑娘救了我的性命,我愿为奴为婢伺候她。”
李氏和裴老爹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实农民,裴老爹还好,少年家未破时,也曾过过呼奴唤婢的生活,而李氏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妇,顿时被青葙说跪就跪的行为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去扶她,“哎!姑娘,快起来,我们家里的人都是老实的乡下人,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钱呼奴唤婢,会被村里的人笑死的,快起来,别折煞老婆子了。”
青葙脸色一白,急急忙忙去瞧小乔,却见她无奈望天,对她耸肩,双手一摊,那表情好像在说“看吧!我就说我们家很穷,养不起婢女”。
青葙顿时急了,把头磕得‘梆梆’作响,小乔既然将人带回来了,便打算收留她,只得开口劝道:“娘,她现今家无隔夜之饭,房无片絮之瓦,这世上要是没有怜悯之人,不知还要多多少乞丐流民,要不就让她暂时住在我们家,你看如何?”
李氏有些动容,也看这孩子可怜,便承诺收留她一段时间,等明年开春天气晴暖便给点盘缠让她回乡去,青葙却死活都不肯,李氏最后无奈只得让她跟着小乔做贴身丫鬟,却也没跟她签卖身契,她仍是良民身份,青葙这才感激涕零。
夜色朦胧,夜风习习,吃过晚饭,泡了个舒服的澡,小乔拐进了隔壁的书房,书房静悄悄,倒是西次间的浴室传来一阵水声,她忍不住看向面前的门板,面色有些奇怪的晕红。
不穿衣服的裴逸川是什么样子?
小乔乱七八糟地想着,在原地沾了半晌才摇摇头,驱散那些带有颜料的想法,踮脚侧腰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挑了挑桌上的灯芯,走到窗前,初秋的风吹进窗子,已经带了一丝凉意。
小乔坐好,翻开手中的书本。
她看的是《史记》,内容虽然枯燥,她却看得极其认真,穿越过来怎么久,她还未了解过这个时代的历史,早就想找机会进书房翻一番书本,借此了解这个时代。
她发现自己穿越的这是朝代之前的历史跟前世有些相似,她现在所处的朝代正介于唐代和宋代,但奇怪的是,本应该在明朝才开始的八股文科举考试,这会却有了。
小乔在现代时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跟着带了过来,一目十行看下去,她的内心渐渐有些震惊。
《史书》上记载,二百多年前的周朝,统治者信奉精英治国,致力于创造一个全民精英脱盲的环境,女子可以上学,分为幼学、高学、太学,太学毕业便有资格参加科举,大周朝的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却极其稀少,但即便不入仕科举,大周朝的女子也皆以入完太学为追求,身价也随之船高水涨。
但能在太学毕业的女子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女子入学收的束缚是男子的数倍,因此能有资格上学的不是勋贵官员之女,那也是富贵人家,只有这样的人家才有财力去供养一个不事生产的大家闺秀。
而男子想要科举取士就简单多了,学了四书五经,由老师举荐去参加童生考试,录取入学后成为“生员”,便有资格参加府试,录取后成为秀才,这便是科举“功名”的起点。
南宋朝虽然建朝不过五年,但依然不改变精英治国的宗旨。
小乔捧着书本看得入了迷,房间多了个人都没有发现,裴逸川穿着中衣,披着湿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昏暗的灯光晃动下,美人随意盘腿坐在榻上,仍然显得身形窈窕,姿态婀娜,一头带着潮气的湿发有几缕自肩头滑过,露出一截修长如玉的脖颈,她正在认真的翻阅一本书。
他停住脚步盯着她,视线从小媳妇的粉嫩脸颊移到她精致的下巴,再往下,是美人精致的锁骨,她穿着极薄的睡裙,领口开得有点低,锁骨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仿佛上等的美玉。
裴逸川的呼吸重了,喉结无声滚动。
半晌,小乔察觉到动静,这才抬起头来,见他一手搭在门板上,傻傻地站在那边,乌黑长发显然洗过,也被他擦得不滴水了,垂在身后。
以为他是对她不打招呼就尚自拿他书来看的事情不高兴,赶紧扬起手边的书本,对他解释道:“我刚洗过头,头发湿湿的又不能躺下,便拿本书来打发时间,你不会我没打招呼就取了你的书本吧?”
裴逸川熟练地走到她身边的榻上坐下,幽幽的目光盯着她,摇头温声道:“你想看就拿吧,我们是夫妻,不须如此客气。”
说着,伸手来摸她头发,摸到一片潮湿,便有些不高兴地抿抿嘴,口气有些不好问道:“这会夜也深了,洗了头就应该勤快点擦干净,不然带着一头湿发去睡,容易头痛。”
这样被他沉声训斥,小乔只当他是为她好,并没有生气,而是举着书本,往灯火的方向移一些,软着嗓音道:“我擦过一次了,没事,这边窗口有风,吹一会,头发也就干了。”
裴逸川绷着的脸皮这才缓和了些许,不过还是抿着嘴,旋身侧腰取过搭在榻扶手柄的帕子,将帕子往她头上扔去,小乔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正欲出声问他怎么回事,却没想到他隔着帕子正帮她擦头发,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甜意,又羞又愧,水儿般的眸子在灯光下波光转动,“不用擦了,我刚吹了一会风,这会应该差不多干了。”
裴逸川摸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正擦得满心欢喜,一边儿擦头发一边儿道:“这入了秋的风贼着呢,湿着头发着了风,将来落个头疼的毛病心疼的还不是我。”
小乔顿时面红耳赤,旋身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脸蛋红红的,“你们读书人嘴巴就是灵巧,甜言蜜言信手拈来,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被她满是风情地嗔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带了一把小勾子似的,总是勾得小乔他与此同时,裴逸川只觉得有些燥。热。
小乔也觉得哪里怪怪的,裴逸川平时瞧着挺守君子之礼的,可是此时他盯着她的时候,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化身小兽,向她扑过来。
吓得她赶紧转过身去,端起书案上的盘子,柔声道:“尝尝吧,这是娘刚才送进来的枣子,可甜了。”
说着,拿起一个塞进裴逸川的手里,裴逸川刚好帮她擦完头发,接过她手中的枣子,连续吃了两颗。
他吃第二颗的时候,笑容温柔地看着她问道:“你也尝尝,后山上的那颗枣树结的果子最是鲜甜,别的枣树都不够甜。”
听到他的话,小乔眼睛不离书,一手摸索着去取盘子里的枣子,却不想他已经快手递了枣子在她跟前,她下意识张口就咬了一口,那枣子甜甜脆脆的,特别爽口,比糕点更难得,小乔咽下枣肉,舔了舔嘴唇,觉得味道还不错,便伸手再去取,只是架不住裴逸川对喂食这项运动上了心,举着手一口一口地喂她,小乔吃完了一个枣子才发现不对,转头去瞧他,不过他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暖黄的灯光下,温文俊秀,文雅俊美。
小乔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后世现代女人对小鲜肉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