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麻疯!”抬着笸箩的两个打手闻言,大叫一声,吓得如沾了水的猫大跳起来,扔掉肩头上的扁担,瘫软在地上,屁股不断的往后退去,只差没晕死过去。
“可不就是麻疯嘛,那可是会死人的。”裴逸川大声附和道。
他们两人的声音的声音很大,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家都知道麻疯是一种传染病,人接触病人及其衣物都有可能被传染,最致命的是这种皮肤性传染病是绝症,目前为止无药可医,谁染上了就是一个死字。
大家都忍不住后退几步,面色惨白,神情无形中带上了几分惊恐,跟青葙有接触过的打手或乞丐都犹如被跳蚤上身,上上下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衣服,头发。
“哈哈!本大爷不会轻易被你吓唬的。”张喜哈哈大笑道,对上大家惊恐地表情,无奈的再次摇摇头,对着裴逸川和小乔教训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学这些骗人的下三滥手段,今天碰见你张大爷,算你们两个倒霉。”
说他们是蠢人还真没有说错,就让我这个聪明人来揭开这二人的谎言吧。
“陈词滥调,毫无新意。”张喜自得地说道,“这种低劣的骗术,怎么可能蒙住张爷。”
他说着看向四周,希望得到大家的附和。
但是场面一片乱糟糟,四周站着或蹲着的乞丐流民,打手们神情惊惧,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
这让张喜有些恼怒,他把枪火对准站在最前面的裴逸川,不悦道:“我堂堂南宋朝,怎么会有你这样废物的男人?”
裴逸川满不在乎的挥挥右臂,随意道:“大叔,你比我大,或者你不要把我当男人,把我当个男孩儿吧。”
张喜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回答的如此自然随意,自己反而一窒,大概是从没见过如此脸皮之厚的无耻小儿,他脸色冰冷,正欲发作之时,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青葙身上,心思不由微微一动,眸中隐现亮色。
他大踏步向前,一把攥住青葙的被绳索绑住的双手,飞快地撸起她的管袖,展现在人前的手臂中果然露出大片的斑块,还有密密麻麻的淤点,张喜吓得甩开青葙的手,手微微颤抖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大力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把这双手脱一层皮才好。
“快把她抬走!”人群乱轰轰。
快速地远离那几个打手和张喜,生怕被二度传染。
裴逸川在这时却是很大方的淡然笑了笑:“张爷想必是言出必行之人,怎么会不顾可怜的女子呢。”声音平静,古井无波,不似先前的惊慌,虽宁静却又难以掩饰的寒意一闪而过。
“怎么办?这可不是普通病呢?这是一种传染病。”裴逸川的语气亲和,神情隐隐间略见苦恼,好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很是古怪,但却再没有人觉得他古怪,只希望从他嘴里多听到些不是那么残忍的话。
小乔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害怕地说道:“早期的麻风还有药物治疗。晚期就只有等死了,很多都是全身腐烂,深至骨头,手指甚至整个手会掉下来,最后整个人腐烂而死。”
本来心里还存有希望的青葙,听到她这话,眼里最后的一点亮光也幻灭了,只呈一片死寂之色。
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住了整个小巷子。
张喜以及他带来的打手都不敢说话了,张喜默默地吩咐手下把青葙重新装进笸箩里抬走,这期间青葙再没有挣扎过,犹如行木将就之人,仍由他们搬搬抬抬,几个打手战战兢兢地抬着青葙走了。
“我们也快走,重新找个避难所吧,这里已经不干净了。”
“我们还能去哪里?”
“总好过再这里染病而死,走,走走。”
“哎!我说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洗澡消毒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
一群乞丐流民呼啦啦的往巷子外走去,那个老妇人还跌坐在地上怨天不公,恨地不慈。
“大娘,快走吧。”几个乞妇搀扶起她,扶着她也往外走了。
“人情恶薄,家业荡然,亲戚故旧,投身无处,无奈,无奈!”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霜,应作如是观。”小乔从裴逸川身后跳出来,摇头晃脑,吟吟唱唱,与裴逸川两人也随着他们离开了。
张喜一行人,抬着青葙,一路行走,到了城外山脚下。
这座山峰,高五十余里,阔不可量,山峰连绵巍峨,周围方圆之里并无人烟。
“停,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辽阔的天地间,白雨纷扬乱舞,山风呼啸,张喜对打手们吩咐道。
打手们闻言立即毫不犹豫地把肩头上的扁担仍在偏僻的山脚下,几名打手纷纷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块烫手山芋脱手了。
大家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好好的洗个澡,消消毒,今天穿的衣服也得焚烧了,这可是绝症啊,沾了就是死!
“青葙,你有今日的下场是你自作孽。”张喜从袖子里再次拿出那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泄愤般地把它撕了个粉碎,把纸屑扬在青葙的脸上,对着她说道:“从今往后,你的生死与百花楼再无瓜葛,走!”
这片苍凉而孤独的天地间,很快就只剩下青葙一人。与那充满人气的的世界,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却似乎触手可及。
北风刮过耳绊,整个天地宛如静止似的,一动不动。
想到再也见不到的亲人,而此时又是身染恶疾孤苦无依,青葙绝望地悲痛大哭,一泣泣,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她大声痛哭,仿佛哭给山看,要天听见,老天不公,她慢慢爬起来,伸出看不清面目的双手,在泥地里慢慢的挖掘,她要把遍体鳞伤的自己埋在这土里面,她还差二十天才十五岁,这就要死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她一字一句凄然地念着。
人死后有什么好说的呢,把尸体托付给大自然,化作大山脚下的一柸土,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谁也无可奈何这样的命运。
突然天空中飘来几只鹫,不停地盘旋尖叫,前仆后继地俯冲而下,拍打着翅膀,争相啄食青葙血肉模糊的躯体。
她想要挥手把它们赶开,却无法动弹。
羽毛纷扬,尖叫刺耳,一只鹫展翅俯冲,猛地冲到她的跟前,它乌黑的长喙如利剑輚张,那双碧绿的圆睛森冷地凝视着青葙,很是渗人,本就做好死的准备的青葙,死寂的眼中此时却是燃起愤怒地怒火,她大吼一声,从土堆里爬出来,一把就掐住鹫的脖子,随着咔擦的一声,从土堆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四周的鹫惊啼,天旋地转,她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子,一口咬住鹫的脖子,鲜热的血液,喷洒在脸上,涌入喉咙,让她陡地打了个冷颤。
鹫被青葙十指紧紧地捏住,起初还会挣扎两下,过了一会就一动不动了,鲜热的鲜血顺着她的下颌,一丝丝落在地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鹫滚烫的鲜血滑过咽喉,滚进胃中,青葙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身上伤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
想起自己此时身染绝症,原本燃起亮光的眼中又恢复了死寂,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指天骂地,“贼老天,天公不长眼,让你无眼亦无寿,地婆不长脚,让你无鞋挽屐走。”
“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肉啊。”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天地间响起。
恨不得把眼泪哭干的青葙跳了起来,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夜色降临,不远处的土地上被清空出一片空地来,不知何时升起了篝火,篝火上面架着一块烤肉,一名少女不时给这块烤肉翻身,凑近闻一闻,眼睛晶亮,她的身边坐了以为俊朗的少年,篝火的另一边是一名少年和年幼的少女。
是她!
适才说她有大。麻疯的那个女子。
她真的是大夫吗?
“我是大夫。”小乔含笑点头,又补充一句,“你真的不来一块吗?”
青葙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眼神有点复杂。
“小姐,我不会怪你的,”她说道,“我不想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想传染给别人。”
她这是在解释她为何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坐在小乔旁边的裴逸川皱眉道:“是夫人,这是我的妻子。”
小乔嗔了他一眼,开口道:“难得你还怎么替人着想,你心底这么好,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恶报。”
她手里拿着火棍挑火,“不用怕,你身上不是麻疯,是普通的过敏,我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吓那个龟公,否则他又怎么会撕掉你的卖身契,以后不纠缠于你?”
所以说她没病?
不!不不!
她有病,但不是绝症,这种病不会死人,她还能继续活着。
“你当然能继续活着了,是过敏性疾病,荨麻疹,选用黄芪,荆芥,蝉蜕等服用几日,再去复诊,吃几服药就会痊愈了。”小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