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为露踏进静王府的那样子倒是一点都不像要做侧王妃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家里头走了什么亲近的人了,唇角压得很低,一脸愁云。
封为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全家人置气,就连妹妹出阁,也不想多看一眼。
贺连风倒是乐意两边跑着看热闹。
孔舒托着腮坐在书桌前,大字也不写一个,林老先生敲了敲桌案,“快练字。”
孔舒一回宫里后才觉得寂寞,以前在静王府的时候,静王或是黎青会陪着自己练字、温书,七婶有时候也在;贺连风也总会带着自己出去走街串巷,玩得不亦乐乎。可一回到宫里,永远只有头顶上方方正正的天空。
“你说,这个新的七婶,跟以前的七婶比,谁好点呢?”
“王爷,新入进府了。”黎青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静王去迎亲。可静王就是一动不动。他的大脑其实一片空白,却又忽然问道,“我……她怎么能……把我休了呢?”
黎青苦笑,“啊?”自家王爷什么时候起这么不要面子了?之前被郑浣桐休了已经是天下奇闻了,现在居然还要再被侧妃休夫吗?
静王始终不肯露面,府里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以为是静王要给中书令老大人一个下马威。
可其实静王只是想以此表达对袁真真的心意。
袁真真从知道了这事起再到封为露正式进府,愣是没再见过静王一面。所以静王常常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捧着饭碗发呆,有时候是黎青陪着他,有时候是贺连风陪着她。
贺连风很有些可怜静王,“婶婶知道了?”问完贺连风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都传了圣旨了,能不知道么?
“婶婶……”
静王不做声。桌上的菜摆了一桌子,他总能准备地把袁真真的那道菜挑出来,然后放到自己跟前,一筷子一筷子把自己心里的思念全都吞进肚子里去。
成亲前的一个晚上,静王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袁真真的屋外。每晚其实他都要来看看,只有屋子里那盏灯还亮着的时候,他才会安心,知道她还在,知道她没有离开。
“真真。”静王已经快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袁真真了,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
“你不许进来。”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屋子里头门落栓的声音。
“还是不肯见我?”
“不见。”
袁真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是埋怨父母无权无势,还是责怪自己还不够厉害,又或是怪罪静王没有去争取?可这皇家里的事,是争取就能争取来的吗?
所以她到底该生谁的气呢?
一个人堵了这几天气了,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袁真真却想哭了。
“为什么不想见我?”孔维的声音听上去很可怜。
袁真真不说话,甚至故意吹灭了屋子里的灯,好让孔维速速离去。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但唯独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陪伴着他。
“你出来见见我。”静王几乎是在哀求了,半晌没有回音之后又改了口,“让我见你一面。”是他更需要袁真真吧。喜欢她的小聪明,喜欢她的偶尔的体贴,喜欢她没道理的凶悍和泼辣。
可袁真真始终引起了心肠,不开门,也不出来。
静王也不记得自己在那儿斩了多久,等到天蒙蒙亮了,黎青找来了,说前头已经开始张罗成亲了,静王也该回屋洗漱打扮了。这娶侧妃进门也不是小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黎青一个人打理,竟然全然没注意到静王一晚上都没回屋睡觉。
黎青看着静王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有点埋怨袁真真,“她怎么能这样?我去找她。”黎青才说着就要去敲门,可却被静王一把拉住了。静王很是沮丧,“是我没用。”
黎青诧异万分,静王怎么能说自己没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袁真真的屋子。这样的人留在怕是没什么用了,不心疼王爷,倒是会给王爷添堵了。
静王却掸了掸自己发凉的衣裳,“不许动她。”
“可王爷你风寒还没好,她不该这样……”
“是我没用。”静王又发狠似的强调了一遍。可袁真真心里却一直有他,他是知道的。每天她做的那道菜永远是在他着想,想着怎么帮他滋补身子,想着怎么给他祛除体内的风寒。她心里有他,但不愿意见他,这不就是他没用吗?
黎青劝静王趁着还有点时间去休息会儿,可却有下人来了,说是厨房送来的药剂,要静王快点服下。
黎青觉得奇怪,“咦,宋大夫不是说了,可以停药了吗?”
静王却意识到了这是袁真真送来的汤药。自己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去了厨房吗?所以自己在外头站了多久,她其实在屋子里也等了多久吗?
静王心酸起来。一口气喝下了那热辣辣的姜茶,泪险些蹿出来,“叫她好好睡会儿。”
黎青颇有些无奈,“自己一宿没睡的人,还关心别人?”
静王低下头来,任由宫里的妇人开始收拾自己。他有一次穿上红装,却仍然不是为了走到袁真真的身边。
袁真真刚刚熬姜茶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烫红了一块,这会儿来找苏岩讨点药膏。
苏岩看了看,默默不语地回屋找出了烫伤膏来,“你想留在厨房里,手就最需要保护。”
袁真真不说话。
“没有这点觉悟和认识的话,还是不要再进厨房了。”
苏岩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今日成亲,他有得忙了。袁真真现在也能帮上点忙了,可苏岩不敢想象袁真真会愿意帮着自己准备今天的菜肴。
袁真真给手臂抹上烫伤膏后想起了之前一次孔维要成亲的时候。那时候她是大哭大闹,甚至想要抢婚。可最后却也还是不了了之。
这一次,她不哭也不闹。心里的苦水也是怎么倒也倒不出来。
“我来帮忙。”
苏岩看到袁真真的神情很是勉强,“不必,我一个人足够了。”
袁真真竟也没有坚持。前院里热闹成一片,贺喜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的心坎上却像是到了冬天,冷嗖嗖的,快要下雪了。
袁真真失魂落魄。她有些后悔昨晚没见孔维一面,至少得告诉他……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什么呢?
自己最介意的又是什么呢?
袁真真忽然小跑步地去了小厨房。她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了冷静下来。还没到小厨房,袁真真忽然又调转了方向,嗵嗵嗵地跑去了大厨房,趁着苏岩不注意,提溜起一串虾子便跑得没了影。
苏岩过手的食材心里都是有数的,一见那虾子少了点,心里狐疑,还以为是引来了哪里的野猫叼走了些。
袁真真却是在小厨房里把虾子全都处理干净了,又筛了点面粉出来调成了面糊,尔后将虾子裹上面粉入油锅一炸便捞了出来,黄灿灿的,看着很是美味。
封为露等不来静王拜堂,脸上很挂不住,就连难得穿了身喜庆衣裳的苏婉都有些坐不住了。
黎青没法子,只能先让封为露进屋休息去了。来的宾客自然是议论纷纷。谁都想不到现在的静王居然变成了这样。大婚当天,居然也能放新娘鸽子,也难怪头一任静王妃休了王爷。
静王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肯出来。袁真真只要有耳边便能知道孔维连拜堂都没去。
袁真真默默地端着那碟虾子去了静王那里。
静王很是烦躁,“说了不去,便是不去。”
“是我。”
门吱嘎一声开了,就算是这个世界再纷繁复杂,他也能准确地捕捉到袁真真的声音。
“你肯见我了?”静王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这样逼袁真真出来,袁真真是不会轻易来见自己的。
“你这样,皇上会责怪你的。”
“你瘦了。”
袁真真叹口气,“你呀……”
封为露是哭着进自己的屋子的。静王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这往后要是再娶个厉害的王妃回来,自己的日子怕是真的不好过。她临出门前都没肯喊一声“爷爷”,也不肯跟着母亲一道哭,现在在红盖头下却是哭得泣不成声了。
苏婉有些可怜封为露这个姑娘,跟黎青商量,“叫袁真真去劝劝他不行吗?”
“这……”黎青总觉得袁真真不会答应。但现在也实在是没法子可想了。这不拜堂算不得礼成,得罪了中书令倒是小事,皇上怪罪下来静王可受不住。
黎青找去了袁真真的屋子,竟是没人在,又去了厨房,苏岩也说袁真真早就离开了。
这好好儿的能去哪儿呢?
“吃点东西,不烫了。”袁真真把小碟子递到了静王眼前。
“这是什么?”静王还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炸虾。”父亲告诉过袁真真,这道菜是他听了一个东瀛游人的描述后做出来的,味道十分鲜美,与他们常吃的虾子实在是不一样。
静王也觉得稀奇,“还是头一次……这样吃虾……虾壳居然没去?”
“对啊,不去虾壳……”袁真真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静王眉头一皱,“你是想说……我不能……”
“对啊,你不必剥掉虾壳。”
“所以我……”
“快去吧。”袁真真把静王往外推。
静王却回身抱住袁真真,吻上了袁真真的嘴唇,把口中的半只虾喂给了袁真真,“你放心。”
黎青本是到处找袁真真,这时候瞧见瞧见静王出了门,心中诧异。
“去拜堂。”
黎青目瞪口呆。
“可我不会洞房。”袁真真拿来那盆虾叫他不必剥壳,那成亲也就不能脱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