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庄主和老庄主深更半夜敲开了静王府的门,下人们也不敢乱做主张,忙去请了黎青来。
黎青只觉得奇怪,不懂这天波庄的人怎么会半夜找上府里来。
“还望先生安排一下,让我们见一趟王爷。”若是白天来,他们俩总担心这事会传到宥王的耳朵里去,所以这才等夜深了偷偷摸摸地来了。
“现在见王爷?”黎青也知道天波庄的老少庄主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这会儿来自然有这会儿来的道理,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了。黎青眉头微微皱起,非得放在半夜才说的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多谢先生,多谢。”
静王的睡眠很浅,所以黎青才敲了一下门就醒了过来。他也不习惯留着服侍的人在屋里,所以自己披上衣服起来开门了,“黎青?”
黎青小声说道,“天波庄来人了,说要见王爷你。”
静王一听也知道是要紧事,稍整了整衣衫便跟着黎青去了暖阁。天虽然暖和了,但是暖阁里却还是常备着炉火,静王有时候睡前会在这里看看书,有时候与袁真真一起练练字。
天波庄的两位庄主已经有点燥热难耐了,黎青一见很是抱歉,开了扇小窗户通通风,“王爷身子弱,轻易不能受寒。”
少庄主因为在宥王那里受了气,倒是对这个静王好感倍增,关心起静王的身子来,听说静王是多年前中毒落下的病根子,便自告奋勇地要替想办法去除病根子。
黎青倒是起了兴趣,“哦,可以有办法去除病根子吗?”
少庄主便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天波庄的内家功夫,一脸骄傲,“我们庄上的内家功夫,内修……”
老庄主这时候打断了小飞龙,“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的?难道你已经忘了?”
小飞龙吐吐舌头,“是,王爷,对不住了,我们来是求你帮忙的。”
黎青泡好茶来,心里觉得奇怪,看了一眼静王,发现静王也是同样的表情。
“宥王今日去过我们的庄子,说让我们三天之内交出一个人来,否则,唯我们天波庄是问。”
“三天?交出一个人来?”
少庄主点点头,“对,宥王殿下叫我们把伤害静王您的人交出来。”
静王会意,怕是宥王一回京后便挨了父皇的训了,要不然也不会去找天波庄的麻烦了。
“三天吗?”
少庄主在江湖行走惯了,没那么多规矩和心眼,有什么便说什么了,“这个宥王也忒不讲道理,一句话也不肯听我们解释。我们要是能找到凶手,还会拖着不交出来吗?”
黎青笑笑,见怪不怪。他跟在宥王身边的日子里,宥王也是喜欢刚愎自用,全然听不进去任何意见。
“静王,我们想请你帮忙……”
老庄主叹口气,“这事说起来请王爷你帮忙实在是没道理,可是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了。”他们本来就不与朝堂上的人打交道,谁知道这头一次打交道,便是要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静王沉默不语,三天时间让天波庄把所谓的嫌犯交出来的确是宥王的作风,若是三天的时间到了,天波庄交不出人来,宥王有的是法子把这个责任推到天波庄身上去。
黎青这时候也皱起了眉头来,“三天,确实时间太仓促了。你们准备不了什么,可宥王凭着一张嘴到时候便能定你们的罪了。”
少庄主面露难色,“这就没办法了吗?”
静王迟疑地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少庄主露出喜色来,“什么办法?”
“留在黔州……给宥王调查案子的……是谁?”
少庄主忙不迭地回答道,“是我们黔州的分舵主。”
静王点点头,“据我所知……被劫的富商……与宥王其实……私下往来密切……”
“是有这么回事。”分舵主当时回禀过此事,天波庄虽然不齿这种行为,但是当时已经应了宥王的要求,加之黔州到底是宥王的地盘,害怕不答应宥王后会闹出更大的事来,便勉强应下了继续去调查了。
“你们并没有把柄……在他的手里……可你们手里……有他的把柄……”静王说得很缓慢,“这样……你们也怕……宥王的威胁吗?”
少庄主恍然大悟,“这倒的确是个办法。我们手头上有那些富商给宥王献礼的账单,也是分舵主当时多了个心眼留下来的。”
静王微微一笑,只当做自己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肮脏的交易,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送走了天波庄的两位庄主,黎青送静王回屋,“可这个办法终究只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啊!”
“走一步算一步……先让天波庄……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黎青点头。
隔天一早,袁真真一见了静王便低呼道,“怎么脸上这么烫,着凉了?”
静王昨晚离开屋子的时候走得匆忙,披上的衣裳还是单薄了点。黎青看着宋大夫给静王诊脉,心里焦急,自己怎么就只顾着天波庄的事,竟然忘了照顾静王的身体呢?
宋大夫开了药,“只是受了寒凉,不能下猛药了,喝点纾解的药,自己出出汗,也就能好了。”宋大夫又补充道,“只是王爷你一向身子弱,就算是受凉,也得比常人多受点苦。”
袁真真不知道昨晚天波庄的人来过,以为静王是睡冻着了,“你呀,这么大了,还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她嘴上埋怨着静王,其实眉头都拧到一块儿去了,时不时就要去静王的额头上探一探,试试还烫不烫了。
静王看袁真真这副样子,险些以为她这是在训孔舒,等到自己的耳朵被揪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可他却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只想躺着休息。
袁真真守着小炉子熬好药又给亲自喂了静王喝了。宫里的集议黎青也找人去宸王府送了信,托宸王给皇上请个假。
皇上一听,“静王生病了?”受了伤才好,却又病倒了,皇上眉头皱得很紧,“这静王府里头,还是缺个管家的王妃。”
宸王一听这话知道不得了,但还是试着帮静王争取了一下,“这事,是不是得跟老七商量商量?”
“朕做决定,还得跟他商量?”
宸王默不作声,不敢反抗。
皇上一道圣旨去了中书令的府上,又一道圣旨去了静王府,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封为露不日入府,封为侧妃,尚未立正妃之前,主理静王府内一切事务。
袁真真也跪在那里听旨,静王躺在床上,传旨的小太监说了,这是皇上特许的。
静王一听到旨意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袁真真。
可袁真真却是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黎青叹口气,这往后府里,又得鸡飞狗跳了,本来还有功夫操心天波庄的事,现在王府都不安宁了,还是得先操心自家的事了,不管王爷允不允许封为露入府,他还是得给封为露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的。
黎青正在给传旨的小太监掏赏钱,静王躺在床上便轻声喊道,“真真,真真……”
周围跪着的人都已经起来了,可袁真真却还是跪着。
“真真?”静王的声音又拔高了。
传旨小太监自然不敢问这王府里的八卦,早早辞行,黎青这才去拖了拖袁真真,“王爷喊你呢。”
袁真真猛地回过神来,“嗯?哦。喊我?喊我干什么?”
“真真,到这儿来。”静王的表情真是心碎了一地,可袁真真却还是一动不动的,也不起来。
黎青知道这事外人也不好插手,便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苏婉一直未曾露面,这时候却出现了,“小维还好吗?”
黎青守着门,“暂且不要去打扰他们。”
苏婉正是因为听说了封为露要入府的事才过来看看的,也不走,坐在长廊的拐角那里。
黎青独身守着门,谁也不让进。
“真真。”
袁真真不敢起身,也不敢动弹,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在她还没努力达到巅峰的时候,还有人轻易就能走到孔维身边去。是她不够努力吗?可她明明为了学习厨艺已经练得手都抬不起来了。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真真,你起来……”静王勉强撑着自己起来了,也没穿鞋便想跌跌撞撞地要去袁真真身边。
袁真真却突然起身了,“还受着凉,怎么打着光脚就下来了?”她一把扶住孔维,把他送回床上,“好好躺着。”
静王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松开袁真真的手了,“我对封为露……毫无感情……”
袁真真头一歪,“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静王不想骗袁真真。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让你难过。”静王握紧了袁真真的手,害怕自己一松手,袁真真就会不见了。
袁真真体谅地笑笑,但是笑得很苦,“你没见过她,怎么知道跟她不会有感情?”她不敢说,也不敢想,这个世界上会有比自己适合静王的人。或许没有人比她更爱孔维,但是总会有人比她更适合静王。就像郑浣桐,不管她对孔维是什么居心,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一起说的话,她永远听不明白。
静王不大确定袁真真此刻的沮丧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自己没能告诉她封为露的事,还是因为自己身边被父皇强行安排了一个侧妃。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袁真真始终低着头。
“我让你记住……你要时刻知道……我爱你……”
可这样的时刻,袁真真是真的笑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爬到顶点的时候,这个人是不是还在这里,是不是还能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