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妃记不住自己在这乾清宫门外跪了有多久了。从她听说秦国反了,她便跪在了这里。现在秦国当家的是她的小外孙,幕后主政的其实是她唯一的女儿清平公主,他们怎么会反呢?
祥妃想不通,又害怕到时候兵戎相见的时候皇上不再顾念父女情分,所以先来求情了。
皇上和一众大臣关起门来商议了也有小半天的功夫了,越来越觉得累。李长善于是上前帮着他小心翼翼地揉着太阳穴。这才入夏,却被硬生生地过成了多事之秋。
大臣们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但谁都争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此时,曾经造访过秦国的宸王殿下已然不在京城之中了,这让大家对秦国境内的事越发看不明白了,所以也不敢下定论。
静王也在宫中,可他听说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让黎青去了醉凤楼等消息。现在袁真真已经被救了出来,正潜伏在秦国境内。他需要确保袁真真的安全。
“先都退下吧。”皇上一脸憔悴,想了想却又改口吩咐道,“宸王要去的宁古塔距离秦国很近,快马加鞭通知他及时汇报秦国的情况。宁古塔附近……调派岑迦退敌,宸王为主帅。”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跪伏在地上,“皇上英明。”如今这一团糟的局面之中,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宸王并无带兵降敌的经验,出任主帅一职,有点惹人非议罢了。但是谁都没有说起过清平公主和她唯一的儿子。
静王跟在几个大臣后头慢腾腾地出了乾清宫,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外头的祥妃,心中酸楚。
祥妃也瞧见了静王,竟是跪着挪动到了静王身边,“殿下,静王爷,你救救我的孩子。”
静王有意要扶她起来,可祥妃却避让开了,甚至开始给静王磕头,“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们不会反的……清平不会的,她的父皇和母后都在这里,她怎么会反呢?不会的……你救救她,你曾经救过她的,你……”
“娘娘。”静王忽然拔高了音调,“这由不得我。”若无关国仇家恨,他自然会救自己的三姐,可现在事态严重,在无法得知真实的情况之前,他无法给出任何承诺。
祥妃愣住了,知道自己跪错了人,呆在原地。静王看了她一眼,叹口气离开了。
一出了宫,黎青已经来了,守在马车边,“暂时联系不上他们。说是秦国境内乱得很。”
“那为什么会反?”静王不仅仅关心袁真真,对自己的三姐和小外甥其实也挂念着。
黎青也摇摇头,“事出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所以现在还在打听,再等等看有什么消息吧。”
静王低下头来。现在不仅仅是袁真真深陷秦国,三姐和小外甥不知安危,就连楼谦、宸王和贺大人都朝着最危险的地方去了。
边境上的百姓们太平了几十年了,好久没吃过战事了,都是慌了神,匆匆忙忙地携家带口地逃跑了。尤其是铜官镇的百姓,距离宁古塔虽然有些距离,但是岑家军一开拔,好多人便人心惶惶地开始逃跑了。岑迦那可是定心丸,定心丸没了,谁能留在这里呢?
所以袁家父子守着空无一人的酒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日子得怎么过下去。
袁大千枯坐了会儿拿起抹布来又把桌子擦了一遍。别人可以离开这里,他们却不能。
袁实跟着父亲一道回了铜官镇后,关系总算是缓和多了,“还好小妹不在这里。”
袁大千把桌子擦得锃亮,“嗯,京城可是太安全了。”
可其实袁真真这时候正缩在旅店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外头都是嘈杂声。来救她的高手虽然都在,但是她还是害怕。
她是昨晚被带到这家小旅店的,还没入睡的时候,被同行的人称作高大侠的人上前问她,“四爷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回到静王身边去。”
袁真真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了颤,“我……”她怎么可能再回到孔维身边去呢?她现在是个罪人啊!身上甚至还有了烙印。那是洗不去的耻辱。一想到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袁真真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高大侠平时也鲜少和小姑娘打交道,继续直白地说道,“四爷的意思是,我们带你回去,你暂且先住在商会里。反正家是也不能回的,毕竟算个逃犯,到时候会给家人添麻烦。”
袁真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添麻烦的人。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吓到谁一样。
高大侠很满意自己的交涉结果。原先他们是打算等四爷的商队一道回去的,可还没来得及和商队接头,整个儿秦国就乱了套了。
袁真真的耳朵里都是一阵接一阵的刺杀声,还有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和哭泣声。那些声音让袁真真感到惶恐。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大侠一早出去探听情况了,命令其他人都留在旅店里,哪儿也不许去。
晌午的时候,高大侠才一身血腥地回来了。袁真真只看了他一眼就有点想吐,可谁也不会想到要照顾袁真真的情绪。
高大侠自己抹抹脸,“外头太乱了,现在还真没办法走。秦国自己乱了,说是宫里头的王爷反了小国君,这才开始大开杀戒。”
“那我们……”
“再等等,等太平些再走。”
高大侠像是这时候才想起了袁真真,径直朝着袁真真走去,袁真真却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有些怕他那一身的鲜血。
高大侠这才注意到她的举止,笑笑。他自己是在刀尖上讨日子的人,见怪不怪了,倒是没想过袁真真会害怕,所以也不再往前走了,“我们暂时没办法回去了,得委屈姑娘在这里多住几天。”
袁真真也不敢说话,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外头乱得很,所以大家便一直躲在旅店里头,哪儿也不去。可这旅店也并不安全,总有人冲撞进来,大肆打砸,到最后连店家都坐不住了,撇下店跑了。
高大侠当机立断,“不管有多危险,现在这里是不能呆下去了。”一行人都是听着高大侠的吩咐,“我去和商队碰个头,分开上路。”
袁真真于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看到外头的景象,遍地尸骸,触目惊心。她强忍着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吐出来,到最后干脆不敢再看了,口中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高大侠叹口气,只得护住了她。现在秦国乱成一团,他们费了一番心思才弄来辆马车,安顿好袁真真好,开始避开军队往回走。他们以前经常陪着商队出入秦国,熟悉各条道路,所以一路走来有惊无险,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军队。
楼谦和宸王他们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宁古塔,可渐渐的却觉得不对劲了,竟然一路上有人有逃亡的样子。
楼谦心生好奇,拦住一个神色憔悴的人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那人没好气地说道,“去哪里?当然是去避难了。”
“避难?”
那人已经挣脱开了楼谦的衣袖,“打起来了。”
楼谦与宸王和贺知对视了一眼,莫名地紧张起来,不敢揣测这个“打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等他们再走下去,便知道事情远比他们想象得严重。
宸王是最后一个见过清平和小国君的人,难以置信,“清平他们不会反国的。不会的……”
楼谦是最冷静的一个人,“现在这是事实,你得认清楚事实。京中一定已经有了调度,我们再往宁古塔那边走走,看看情况。”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京中现在一定急需秦国的情况,我们到了宁古塔附近后应该方便探听情况,得尽早汇报才行。”
宸王却还沉浸自己的酸楚和臆测之中,“清平他们一定是被威胁了……可是我们现在去宁古塔,不会有危险吗?”
一向正气十足的贺知这时候都有些犹豫,毕竟他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时候去宁古塔,多多少少有些危险。
楼谦却是早有了打算,“我会尽早联系商会中的高手前来护送王爷。现在京中一定一团乱,我们得查明情况,让皇上知道如何调度兵力和人手。”
宸王犹豫不决,“这样……”
楼谦有些生气,自己先行一步。宸王和贺知只能讪讪地跟上。
静王久等不到秦国的消息,着急得很,干脆自己坐到了醉凤楼里。
楼三姐也着急,“现在只打听到了楼谦的消息,他征调了些人手去了护送他们去宁古塔了,秦国境内的具体情况暂时还打听不到。”
静王冷静地说道,“秦国如今……并没有明说……出兵的原因……可以想见……清平是被挟持了……但是他们也该……有破釜沉舟的打算了……”
无意义的出兵最怕被世人质问。秦国若想光明正大地出兵,全然可以拿清平和小国主来做文章,可秦国没有。他们现在就像是一头野兽一样,不管不顾,只想着从国土上撕开一道口子来?这自然是不在乎别人的说法和看法了,只想着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