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龙子已到手了?”
“嗯。”
“那么,请把他交给我吧!天帝退位之期不远,人间帝王的欲念,也就快要搜罗到手了……再过不久,你我的愿望,都得以实现!”
“离汜,把十二龙子从牢里提出来。”
“是!”
遥远的对话声,隐约传到已被收回大半仙力的子珩耳里。是玦觞和离汜,还有一个,是谁?要带走他!做什么?
到了玉殿后,子珩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并作证容容只是奉玉帝之命下凡赠予玉符,所以,容容立刻获释,仅是被师门领回去看管,子珩却被玦觞锁进了这个暗室──虽不知是何处,但绝不是大牢!
子珩冷笑,干渴的唇扯得一痛。没进大牢,名字就不会被登记在罪仙册中;玉帝放了容容后,便是斥退众殿卫,亲自押他到此间暗房……早知他不怀好意!
离汜的脚步声没有走来,却是行远了;不久后再回来,竟已带着一个玄铁脚镣的拖曳声。
“玉帝,真君,十二龙子在此!”
“果真如你给我的勾魂灯所塑造的人形一般,是个绝色!也难怪你和他都……”
玦觞素来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那人的话:“真君不必多言,我已将龙子调教乖顺,你带下凡便是!离汜,你也跟着去吧!听凭真君号令,也别忘了我交付的任务!”
子珩震惊抬首,眼前犹自满目黑暗,三人低微的对话仍在持续,可是,玦觞交出去的什么“十二龙子”,不是他!
不知从何而来的“真君”朗朗一笑:“在我们那里本该销毁的瑕疵品到了玉帝手上,看来使得很是顺手啊!”
“是玉帝慈厚仁心,不嫌弃离汜能力太差!”离汜陪笑回应的声音,让子珩不禁作呕。
“离汜手中有药,每服一颗,可让龙子清醒十二个时辰,药总共有十颗,十日……可还足够?”
“够了,够了!”真君抚掌大笑:“光凭那昏君对这副躯壳的迷恋,不出十日,本尊必能逆天,叫乱世提前降临!我的兵刃由龙子怨气养了数十年,如今应当已改头换面了吧?玉帝可有此物的消息?”
玦觞轻笑:“已在我手,真君大可放心。”
不对劲!他们在说什么?由他的怨气所养出来的兵刃……是方天画戟?可以继任天帝之位的真君,此人又是谁?莫非是失踪已久的二郎神?子珩脑中一乱,更凝神细听。
“太好了!另一把神兵藏匿多年,本尊也终于找到了足以把它养成邪器的灵体,不久后就可成功出世!战神也已转入凡胎,身上不再怀有仙力阻挠,如今只缺最后的那一柄神兵,还有你的投胎,咱们的计划就要实现──”
最后的什么?
然而,子珩还没听清楚,玦觞却已迅速打断了谈话,他的声音,明显透着不耐。
“真君,这些细节,咱们容后再议!眼下先把凡间事给料理妥当,才能造出掩人耳目的屏蔽,不是吗?”
“是,是!果真如此!玉帝安心,本尊必会替你催生一个乱不堪言的脱轨俗世……供你大显身手!”
“离汜,随真君去吧!”
“是。”
跫音远去,死寂再次降临,子珩心里却是一阵惊疑不定。他刚才,究竟听到了什么?玦觞和谁……有何阴谋?还有,他送出去的“十二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彷彿听见了子珩心底的焦躁疑问,黑暗中忽有一个轻轻的足音,停在他受缚的身侧。
“想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话音清寒透骨,是玦觞。不知为何,他敛了天帝威芒,来得无声无息。
虽看不见他,子珩仍把头扭向声音来处的另一侧,不理不睬。
“你莫非不想知道,我送出去的那个十二龙子打哪来?”凉意渗透子珩颈上,玦觞的气息凑得更近了。
依旧静默。
“那是我做出来的傀儡,灌注了你的仙气,没人看得出作假。傲战当初要我无论如何保住你,我确实做到了。”
“不必来故弄玄虚!你对傲战哪有半分情义?若是有,今日怎会走到此等地步?”子珩怒喊。提到傲战,子珩心头又是一痛。
“呵呵……都这么多年了,仍是只有傲战能让你开口?”玦觞扯住子珩的发,把他拉到自己眼前。于是,在幽阒之中,子珩看见了玦觞一双凤目中闪耀的异光:“你听过养蛊没有?”
子珩咬唇不答,玦觞也不在意,直盯着他的双眼,自顾自说了下去。
“有一种天生蕴带灵气的虫子,叫做蛊虫,牠们一体双生,原本自由自在地生在仙界的琼玉树中,终日沉睡。如果醒来,便啃食琼玉叶,吃饱了又睡,蛊虫既不懂爱,也没有欲,无喜也无悲;可是,却因为牠们身带灵气,被怀有私心的修道者窃入凡间,炼化之后服食,拿来增添自身修为!但是,食髓知味的他们逐渐感到不足,他们只不过是单纯吞噬蛊虫的灵气,就可以增添修为……若是能够引出蛊虫身上更大的力量,炼化起来是不是更有效果?”
“于是,他们便想到,要让这一体双生的蛊虫彼此相斗,直到最后,剩下其中一只……不知结果会如何呢?他们试着挑出一只最强的蛊虫,在牠身上动了点手脚,把牠摆进闭锁的紫金盒里,只在里头放了一片琼玉叶……你猜,最后怎么了?”
子珩被玦觞的眼神震慑了,他竟从没有看出,那是一双不该出现在天帝脸上,充满痛楚的眼!他咬住下唇,却被玦觞捏开了下颔。
“我要听你说!”
“不知道!”子珩硬是叩起牙关,躲开玦觞的手,却咬出满口血腥。
似乎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玦觞就满意了;他松手放开子珩的发,子珩再也看不见那双情绪满溢的眼。
“你该知道的……怎能不知道呢?”玦觞在他耳畔轻笑,说了几句话,然后,一室顿时明亮如昼,玉帝神光骤现,迷了子珩双眼。
玦觞厉声喊来了殿卫:“来人!将罪仙十二龙子列册入狱,待朕御旨,打落凡间!”
殿卫执起子珩手里的枷锁,把他拉向大牢。玦觞的神光逐渐远了,他说的话却重重击在子珩心里──
傲战与我,便是那只最强悍的双生蛊,二郎神要制造的下界乱世,正如关住我和傲战的紫金盒;
而你,就是唯一的那片琼玉叶!
痛,蚀心肉腐的痛。脱胎换骨,滋味果真不好受……
殷天官只觉得自己和傲战的意识时而两两相斥,时而僵持不下,到最后,干脆以他的心脉为战场,争斗不休。
还好,总有一股绵绵不绝的护法之力适时传来,常在他即将被傲战的意念完全吞噬前,实时带给他防御的力量。
更有雪虎紧紧缩在自己脚边的温暖静伴。
终于,夺胎聚神丹就要把他身上的凡骨和先天灵气全都炼化了。傲战魂魄中深埋的记忆片段,忽然一时奔腾涌来,势如覆水,在殷天官脑中骤然现形。
***
那是仙魔战前的事了,傲战私下找上玦觞。
“玦觞,你发现了没?下界妖魔态势不对!”
“看来,玉帝无力遏阻。”
傲战悠远的声音带了苦涩:“老玉帝的仙力都拿来替我们塑形了,哪能阻止?”
“你想干涉?你可知……为何下界这样群魔乱舞,仙界消息却如此闭锁?那是因为仙界前锋已大败三场!”
“至少该为玉帝分忧解劳吧!成与不成,做了才知分晓。”
“你莫非不觉事有蹊跷?”玦觞清冷的声音渐低。
“事有蹊跷,也总得有人出面。”
“你有自信全身而退?”
“你就当我自信过剩吧!就算不能全身而退,难道还不能狠挫他们一场?玦觞,这场蹊跷,就为了老玉帝,你、我,都得负责。”
只见玦觞神色不豫。“你想做什么,我从没过问,不过这一回……奉劝你一句,别去。”
“魔军果有阴谋,你看透了,才这样说,是不是?”
玦觞一时脸色动摇:“你说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早说过我比不上你,什么也看不出来。”傲战轻笑:“只是,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去做就对了。”
玦觞原本工于心计的复杂眼中,此刻看来异常澄净。
“你去,倘若凯旋而归,天帝之位就是你的。”
傲战大笑:“我不能要天帝的位子啊!一个老是做错事,被雷神追着降罚雷的天帝,这还象话吗?天帝的位子,无论如何自然是你的!你还得留在天上掌理全局哪!”
玦觞却没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