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沈尘房门又开了。
“堂叔可有办法送来几名解毒高手和良医?”
沈昊世连连点头。
“这个自然有这个自然有。”
沈尘扫了他一眼,点头,“堂叔下回带上这些人,沈尘自当恭迎大驾,现在别多聊,我师父还在一旁歇着,莫惊扰她。”
言下之意,要是沈昊世一直没带人来,他沈尘只会把这堂叔当作不认识的空气对待。
门再次关上。
沈昊世被沈尘那副轻描淡写发号施令的模样惊呆,之后气得牙都要咬碎,偏偏还有必须借重沈尘之处,今日尚且发作不得,只好匆匆离去,临走前让沈家眼线继续盯着这两人,千万别让他们走脱。
*
隔天,顾如堇抱着与心爱小徒儿外出郊游的美好心态来到落凰翅入口,才知何谓乐极生悲,事情原来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她指着不远处挤得黑鸦鸦的人群,眉心挑了一挑:“小尘子,这人山人海……我幻觉吗?”
“没有,这批人都在等涤凤宗的弟子解除禁制,一解禁就从这入口上山,涤凤宗弟子会在山上等着义诊最早奔上峰顶的前十名。”
“我看这些人个个健壮如牛,没几个像病患啊。”
瞧瞧,一堆人摩拳擦掌杀气腾腾的在暖身,看向四周竞争对手的眼光都充满不怀好意,杀气直比打死勿论的武林大会,哪像来求诊!
“师父此言差矣。这么多人这么一路死扯旁人后腿,等到了山上,前十名差不多也都已经挂彩暴病了。”
顾如堇无言。“还带这么玩的?”
她本还天真的以为今日只是来比场谁跑得快小游戏,没想到事实如此糟心。
更糟心的是,等她和沈尘被后来者彻底挤进人群,许多人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眼光,滋的一下就锁定在一身广袖宽袍服色优雅气质脱俗,浑不象是来掐架的沈尘身上。
那些眼光里全都赤裸裸的写着:待会瞅准机会,先打趴这不懂轻功的小白脸!
不怪他们眼拙,昨晚夜袭沈尘的人,也多是武林人士,却一个个都没能看出沈尘的武艺深浅;因为,沈尘的武功全跟她学的,既非大开大阖,也非内气惊人,全都是偷袭暗杀的巧劲阴招,未曾交上手看不出个深浅,若要在狭窄空间内打斗,还没几个人能为难得了沈尘。
但,现在是在空旷野地,硬生生的靠轻功,比腿力啊。
她这套功夫最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轻灵的身法,换句话说就是轻功愈高威力愈惊人,偏偏沈尘……
“你就是不好好学轻功,只知找我麻烦。”
边埋怨,边把沈尘向自己身侧拉,接着掌心牢牢的搭在他后腰凹在线。
顾如堇看似如常的懒洋洋,唯有沈尘知道她实际上已提起九成功力,仔细在探测山路口的禁制何时打开。
“不会的师父,别让他们上山就行了。”
“说什么傻话,这群人个个是眼冒绿光的恶狼,到嘴肥肉岂有不抢之理。”
顾如堇没把沈尘风淡云清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她一心在注意着禁制消失前必定会出现的波动。
一股微乎其微的气流,冲击顾如堇心海。
来了!
“小尘子,跟紧。要是走脱了,就把下面我踩过的这拨人当成山坳野兽处置,剥皮剔骨不必客气!”
沈尘腰上一紧,瞬间随着顾如堇腾空,顾如堇一路飞快地专挑那些用恶意眼光看沈尘的人头顶,一个不漏的带沈尘重重踩了个遍。
唉唷!
什么东西!
混帐!
呜啊老子只剩一撮头发啊!卧草掉了两根──
沿路,咒骂声和呼痛声,高低起伏不绝于耳。
“师父,妳真小心眼,这下树敌了。”
“小心眼就小心眼吧,如果他们是那样看我,我倒一点也不在乎,不过既然是看在你身上的,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沈尘滞了一下,开始设想如果那些露骨的眼光不是看着他,而是投在顾如堇身上……
他眼神一冷,不得不承认:“只这么踩踩头实在便宜他们,师父也不算真的很小心眼。”
落凰翅山脚被这两人一闹,顿时哗然,被踩的个个哇哇怒吼,但苦于顾如堇动作实在快得不像话,再加上她带着那个小白脸飞奔过去的位置,分明是所有人都看得到还有一片淡雾色波动禁制关闭的山路口,要是追着她这般硬闯,不慎被涤凤宗的禁制业火沾上一星半点,发动了天雷追击,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当下所有人都没动,有几个不忍见沈尘一个佼好青年在自己眼前被天雷打焦的人,瞇了眼好似不忍看,却有更多人压根儿没转头,幸灾乐祸等着瞧顾如堇的愚蠢将导致何等结局。
没想到,当那两人的残影一溜烟窜到雾色禁制前,那层淡雾竟正好从中心散开,散出正容两人进入的大小!
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顾如堇已带沈尘拔得头筹,快到极点的窜上山去,而尚未反应过来的人群里,有一双紧盯顾如堇的眼,几乎就在顾如堇穿过禁制的同时,也跟着疾追上去。
“他们先上山了!”
“只剩七个名额,这怎么行!”
“快跟着上去──唉啊痛!”
有人试图想冲,却一头撞上无形屏障,顶着一个大肿包,胡里胡涂的摔在地上。
众人讶然抬头,便看见本来山路口那个禁制已消失之处,竟然再次出现一层禁制,这次却不是淡雾色的,而是一层霸道深郁的浓紫,虽然冲撞了它只象是撞上一堵墙,不像原本涤凤宗的禁制那么可怕,会引发天雷追击,但偏偏这紫光就是一迳固执而静默的明亮矗立着,无论任何冲撞或兵刃攻击都奈何不了它。
“娘的!铁定是方才那三人里有个修仙修到能祭出禁制的高手!”
“……我看肯定是后来才入山的那男人!”
山下群豪顿时乱成一锅粥,愤怒兼而又无奈,但想到这禁制必定是人为,等到那人自己好整以暇的求诊下山后,自然会解开禁制,到时还有七个名额可抢。于是,轰乱一阵子后,想清前因后果的人干脆纷纷找树荫席地就坐,开始干等。
*
一路搂着沈尘猛往前窜的顾如堇,当然不会去注意后头动静。
她的想法很单纯,远远超前当第一的话,后头大家打得再怎样热火朝天也不甘她的事,反正名额又不是只有一个。
沈尘几度欲言又止。
“师父。”他想对她说:师父,他们大多数的人总之一时半会上不了山了,师父可以轻松点,无须着急。
可是,如果他说了,师父自然也就不需要这样抱着他施展轻功了,自从顾如堇用同样的方式带他出了山坳,他后来再没有什么机会如此正大光明与师父亲近……
“小尘子,何事?”
沈尘垂首再瞄一眼顾如堇牢牢搂着他的手,内心翻腾纠结一下,闭眼向顾如堇凑过去,昧着良心,把刚冒出头来的诚实小苗拍死。
“师父,风好冷。”这略带委屈不安的声音,真是逆来顺受乖巧得人疼。
“那怎么办?”时序已入秋,咻咻掠过脑后的树叶尽是点红染黄,山风确实冷,顾如堇不疑有他。
她才打算要将沈尘再抱得更近些,却发现怀里比她还高的小徒儿已经自己挪了挪身体,反手轻按着她的腰,侧脸低垂,挨在她颈窝。
“这就不冷了,师父。”
沈尘微冷的呼吸拂过她耳垂,似也染了秋红的热,把顾如堇的耳珠点得火烫火烫。
“……我现在顾不得你,自己抱好。”
这姿势让顾如堇想起早上沈尘挨在她膝上睡着的模样,忍俊不禁。
撒娇小山猫似的慵懒散软,这小尘子。
不过,就在沈尘以为上山一路都能享受如此熨贴的当下,两人背后却由远而近的扬起一串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唤。
“壮士!壮士壮士,壮士啊壮士请留步……呼,呼呼……壮士……小的苏、苏腾,有事相商!壮士壮士请……留留留留步……”
壮士?哪个?放眼四周这里只有她和沈尘。
顾如堇看了看长身玉立一点都称不上壮的沈尘,脚步因疑惑而放慢了。
“小尘子,他为何这样喊你?”
“不,他在喊师父妳。”
见顾如堇一脸吞了苍蝇的傻样,沈尘叹气加了句:“师父,妳今日扮的男装,妳忘了。”
顾如堇脸抽,心里怎样都抹不掉那股被当成一糙汉看待的囧囧忧伤,偏偏身后那人死缠烂打,依旧声声诚恳的壮士壮士,叫得那是一个声嘶力竭都要断气,可是脚步却不显慢,顾如堇几度想甩却甩不脱,那男人吊着一口气,仍鬼哭狼嗥的追上来。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这眼瞎的是个高手,至少在轻功造诣上与她可说不相上下,她还带着沈尘,注定要被他缠上。
顾如堇认命的放慢脚步,把沈尘放在半山峰中烟雾薰缭的避雨亭中。
“这样被纠缠着也不是办法,还好听起来没其他人追上,我去打发了他立刻便回,小尘子,你在此别胡乱走动。”
“师父,那人深浅难辨,妳得留心。”
沈尘一脸忧虑,倒像她顾如堇才是个从没出过江湖打滚的小雏儿。顾如堇忍不住要笑。
“我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