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韩如意离开与叶如岚的新居，回到自己位于两座山峰外的旧府洞取物，走近府洞，她便嗅到晚风飘来一阵许久没闻过的花香，这香气……
她愣了愣，想起一些往事，脸色陡变。
韩如意停步，对后头随从的几名女徒说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不必跟来。”
女徒们才刚俯首应是，一抬头却见师母竟然没去解府洞门口的禁制，急不可遏的就飞身闯入府洞，将府洞门口的禁制打破一个缺口，引发不小的仙力反震。
几人面面相觑。
“师母怎么急成这样……”
“咦？妳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好香啊，是从缺口冒出来的？奇怪，师母不是一向讨厌花香吗？怎么她府洞内会有这么重的花香味儿？”
空气里，各种花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别来无恙？小师妹。”
顾如堇坐在被抽干的枯荷塘边，身边摆着一只百花香囊，似笑非笑的看她，脸上的印记对比她平和的面容，更显狰狞。
韩如意皱眉，一言不发就要祭出仙器木琵琶，殊料，木琵琶才露出半个形体，顾如堇便懒洋洋地挥手，一头大小如雉的鲜艳红鸟从她掌心跃出，启喙发出清啸，火舌卷上木琵琶就烧出一块黑。
“啊！”韩如意吃痛，木琵琶立刻缩回。
她是以身祭仙器的，木琵琶自有灵性，惧怕红鸟霸道，顿时消失得狼狈，而且，那只可恨的烤鸡居然还张开火焰烈烈的翅膀，欢快地扑上来作势抱她！
“妳还没弄懂？小师妹，今日此间，只有我说话的余地。”
韩如意被烧得惨叫连连，仰倒在地，火雉收起翅膀，唯一不带火焰的锐爪踏在她胸口上，骄傲地绕来绕去，像在对顾如堇邀功。
“妳……”韩如意又气又惧，声音都发颤了。
多年来她过得顺风顺水，已经少有对敌失利，但这时却见到早该死去的顾如堇不但没死，还得了奇异缘法炼出火雉，让她在强大威压之下，连求援的传音符也无法施展！韩如意气闷非常，恼怒非常，却只能按着闷痛的胸口说不出话，又惧怕火鸟突然暴起，不敢妄动。
当然，顾如堇不需要她说话，韩如意当年每件事都对她做绝了，出口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我今日来，不问妳从何时开始竟这么恨我，也不想问妳当年为何陷害我，更不在乎三师兄究竟从一开始就是取音阁间谍，还是后来你们杀了三师兄派人假冒，我只问：妳想不想拿回上官怜的活死尸？”
“不准直呼我娘名讳！是万里老贼派妳来的？”听到母亲的名字，韩如意怒斥。
顾如堇一笑：“原来，妳也不见得很尊敬一路提携妳的万里阁主？所以，当年是他用了什么手段诓骗妳害我叛教？”
韩如意当年确实是被人煽动后才决定陷害顾如堇，后来数年，她内心都时常想起那一地同门血泊、无法平静，最后，不堪压力的韩如意就将怨恨都转向入邪后杀了那些人的顾如堇。
“要是早知那老贼是要妳夺走本门仙器，去当取音阁走狗，当时我就不是让妳去仙器殿，而是想尽办法自己先杀了妳！”
顾如堇冷笑：“说得轻松！妳舍得放弃门内众人对妳的宠爱？妳能承受叛徒烙印一生烙在脸上毁去美貌？妳能面对叶如岚永远的不谅解？”
小火雉又一声大叫，摊开翅膀放出火光，将顾如堇脸上可怕的痕迹照耀得更加鲜明，似在嘲弄韩如意的虚伪，让韩如意的脸更加痛苦的扭曲，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妳就是不能，因此后来明知自己是中计了，明知我是无辜的，妳却选择什么也不澄清，把什么都推在我身上。妳认为，这样一来，妳曾梦想过的一切，就都是妳的，对吧？也的确，涤凤宗第一女仙的称号、绝顶仙器木琵琶、还有大师兄……现在都属于妳了。”
韩如意咬紧牙关，眼泪落得汹涌，内心有些微恐惧，看向顾如堇却是满目鄙夷。
“妳的意思是，妳现在打算杀了我，把这一切都夺回去？顾如堇！就凭妳如今丑恶的模样，还有那个脸来说这些话？”
“韩如意，不要自以为是了，妳视如珍宝的一切，如今在我眼中全是粪土。”
曾经，顾如堇心中对于女人是否美丽的标准，就是小师妹韩如意的模样，但如今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皮相之美依然如昔，但现在看着她，顾如堇却觉得此人比自己脸上那块巨大污点，还要狰狞丑恶。
至少她顾如堇还承认自己犯过错，也承担它带来的无数苦果，但韩如意，十年来却将自己关在自以为是的重重幻想里，试图欺骗众人，也对自己粉饰太平。
就连韩如意讨厌花香，也是因为当年她就是在群花宴那天，蒙骗顾如堇踏入这场阴谋诡计。
“我不是来和妳争辩或看妳哭，韩如意，我来找妳谈交易，如果我可以从取音阁替妳夺回妳娘的活死尸，妳愿意拿什么来换？”
韩如意逐渐停下眼泪。
她可以拿什么来换？除了她的命，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她确实爱叶如岚，确实爱涤凤宗掌宗夫人的身分，但她没有忘记，她最初急切想爬到这位子上的根本原因，就是想控制涤凤宗，从丧心病狂的万里老贼手中，抢回娘亲受辱多年的遗体，更何况她娘亲的尸体上，还留有足以使她一夕飞上枝头的证据。
只要她留得命一条，再拿回那个证据，安葬母亲，什么自尊什么爱情，没有哪一项不能抛弃。
“什么都可以！”
“是吗？就连要妳离开大师兄，也可以？”这么决断的答案，令顾如堇有些意外。
韩如意抬起下颔，字句冰冷：“等我取回母亲遗体，就能证实我是已故定南王的亲生女儿，等我回定南王府享受世族奉祀，将会有更多比叶如岚还完美的选择，到时候，我还需要叶如岚吗？”
“这些话妳也说得出口，都不怕丈夫伤心的？”
韩如意艳丽的容色带着些微阴沉。
“什么丈夫？不过就是一对双修的道侣，谁都知道这玩意儿是玩腻就换的，叶如岚至今连我一根指头都没碰，他算我什么丈夫？”
洞房夜叶如岚彻夜不归一事，着实大为羞辱了韩如意，高傲如她，总是记在心上无法原谅。
此时，顾如堇听见那个悄声破开禁制、进入府洞的男人，默默听完这一切，又再次御剑离去。这次过后，不知道叶如岚的选择又将如何？不过，这些事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只是，韩如意知不知道，她刚才口中鄙弃如斯的丈夫，只因为她府洞中出现了陌生的火属性仙力波动，怕她出事，便即刻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孤身赶来探视？
“韩如意，我曾经的珍宝到妳手里，真被妳视为粪土了。”
韩如意嗤笑：“那是因为，妳不会有我那么多的选择，才会把烂稻草都当作仙草看待！”
顾如堇并不恼怒，她猜想，刚才韩如意就算发现叶如岚在，恐怕也还是会说出那些话吧？但她永远也不会晓得，此时她重伤了叶如岚，将来就绝不可能再遇上像这个男人一样，会全心全力默默疼宠溺爱她的人。
因为，韩如意口中所谓“更完美的选择”，他们必定也都如她本身一样工于心计，变心像扔衣服一样快。
滚滚大千喧嚣，人心寸刻狰狞，这些猜疑斗争，实在令人厌倦。
顾如堇摇摇头，忽然想念起沈尘。
如果不曾遇见沈尘，今日的她，行事为人只怕比韩如意还更冷酷现实。
“成交。我盗上官怜的躯壳来还妳，妳把取音阁内部讯息、万里无风所修的法术弱点、杀手榜前五号人物的实际背景，全都查清楚了给我。”
语毕，她扭头离去，一刻也不想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