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心魔好像没有影响他的修炼速度啊?修仙者之所以害怕心魔,无非是恐惧它令人道心不稳,使得道心和道术的修行进展不一,彼此干扰而导致进步停滞,可是,孟绝尘的道心却又稳得很,丝毫没有破绽。
锦怜皱眉,不解。
他的心魔对他的修炼没有影响,所以,才会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那么严重的心魔,真的不要紧吗?
虽说如此,仍然隐约有种不安,在锦怜心里生根。
“想什么?就算他有心魔,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心情更差了,锦怜烦躁不明,更用力将手臂往旁边挥过去,“在这里!”虽然找到隧道,却一下子失去平稳,滑进黑洞内。
意外滑倒的锦怜,急着想站起来,但她又不断在滑腻的湖底和石壁上打滑,直到手心扯稳了一把不知从哪飘来的水草,才按着湖底石壁站稳了。
可是这石壁……怎么会有体温、和稳稳的心跳……她呆望着手中的水草……不,不是水草,是孟绝尘的半截腰带……他本来安稳站在隧道入口,被她一撞,倒象是她强压着他去贴石壁。
……她快要窘死了。
锦怜的烦躁窘迫压抑到极点,终于爆发了。
“不是要你先别下来吗?这水里还是有咒,残存的咒力不知你抗不抗得住,我还没想出让你抵抗咒力的方法!还有,你不要仗着身怀麒麟髓就以为在水里天下无敌了,它确实可以让你在水中不施避水术就行动自若,难道还能帮你解咒?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你要是又中了咒,是不是还得再杀我一次?我打不过你,只好这么莫名奇妙的死了是不是?你醒过来以后看见我的尸体,要不要再后悔一次……”
锦怜抬头,她的手腕被纂住,感觉一只手掌抵着她后腰,强势有力的把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孟绝尘的脸覆了下来,俊气五官上遍布光线未能触及的阴影。
猝不及防被吻住的那一刻,锦怜震惊得连自己可以发动天衣抵抗,都忘了。
她不知道他的气息在她身上停留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许只是轻轻一点,但对她而言却久得惊人、久得不像话……
锦怜从不曾有过这么满脑子空白又虚弱,毫无防备的落在另一个人手中的经验。
滑腻的咒水在两人之间的空隙流窜,耳边除了水压造成的嗡嗡鸣叫,还有他温热的呼吸。
拚命抛掉那些怦动太剧烈的心跳,锦怜满脑子只剩下:他现在又中咒了?正常还是不正常?她的天衣已经进化完成了,如今就算发动使用也不会显露她内在的魔气,他还会攻击她吗?最后……
孟绝尘重伤未愈,灵气还没全部恢复,她却在他的帮助下达到仙气满盈的巅峰,这么说来,她有没有一丝半点的机会,胜他一次!
她盯着他的眼眸太晶亮,整个人就像个安静的猎人,在等待猎物最放松的时刻再给予迎头痛击。过于熟悉的好胜心和盘算光芒,让他喑哑失笑。
他就知道,无论再怎么样,娇羞挣扎狼狈失态的人,都不会是她。
锦怜盯着孟绝尘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惊讶,他沐在水色月下的脸,又慢慢漾出薄红,湿润的黑眼珠,俯视她时渐渐变得有些迷茫,英锐之气褪去。
搞什么?倒底是谁轻薄了谁?该脸红的又是谁啊!锦怜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心里都快抓狂了。
但他的脸这么羞涩的一红,她忽然也觉得浑身接触他的部份,都热辣辣的沸腾起来,从未有过的赧然和一种极其陌生的昏眩,随之而生。
不像孟绝尘该有的轻哑声音,彻底烧灼她的耳垂。
“抗不住,就不抵抗,醒了要后悔,我就不醒,妳要敢再独自离开我,无论几次,碧落黄泉我都去寻妳。”
她看见了,孟绝尘眼中平时不可能会有的温柔。
于是她断定,他的异常全是因为又中招了。
锦怜松了一口气,坦然注视他,立刻就又心痒了。
这一刻,孟绝尘端正刚毅的面貌,看起来竟隐隐然带着一股秀致之气,彷彿很脆弱,很柔软,很……
任君、采撷?
脑中冒出这四个逆天的字,她彻底胀红了脸,差点原地蹦跳起来外加打自己巴掌。
顾锦怜妳疯了,妳忘了自己眼前这人是谁?妳好歹还得喊他一声师叔的!他是中咒了才举止异常,妳没中咒也跟着发疯是闹哪样?
但,汹涌的自责也无法压抑她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簇疯狂火苗。
她忽然觉得牙很痒,非常、非常想在他身上,啃一口牙印发泄……发泄什么?唔,大概是泄愤……吧?
然后她做了。
她侧头,张嘴就往孟绝尘箝住她的手掌上用力的、死命的,一口咬下!
血腥味涌入口腔,她不无怨念的狠狠吮了几口,狠狠吞咽,直到孟绝尘发出嘶哑的牴触,终于不情愿的松了手;她被那个慵懒的声音迎面痛击,慌忙中也松开咬得死紧的嘴,循着石隧道,原路逃命般游回最初的湖岸。
干嘛要逃?不知道。
她只知道,孟绝尘简直有如呻吟的柔软声音,震得她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发慌了。
一声轻嘶,手掌上的刺痛让孟绝尘一时恢复清明。
“好狠。”瞪着那个血肉模糊的血口,孟绝尘立刻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来在水里避水术施展得好好的,却因为她忽然摔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身上的防御法宝兴起波澜,将他的避水术划出一道小缝隙,他来不及防备,颊上的伤口便再次触碰咒湖水,不意外,他又中咒了。
但这次咒魇的时间很短,他宁愿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什么都记得!
他猛然抬起手背,压住柔软触感似乎还残留的嘴唇,孟绝尘的脸一瞬间烧红,他此生中还不曾遇过打从心底到身体都这么狼狈的时刻──虽然轻薄人的是他,但感到羞涩至极、贞节不保的人,为何也是他?
不合理!
“顾锦怜!”他现在别扭得只想做些什么事掩盖刚才的意外,比如,杀人灭口之类,那再好也不过!
“小师叔,你可以不跟着我吗?”
锦怜如坐针毡,客气询问,但她的问句根本是片雪花飘飘掉进万丈悬崖,连个回音都没有,孟绝尘依然冷着背影,出手如电,砍东北山坡上的百年蛇缠花砍得像遇上杀父仇人。
“现在是谁跟着谁?”他继续往前开路,头也没回,就反问了她这么一句。
锦怜咬牙切齿,被他理所当然的黑白颠倒弄得喷火。
到底是谁跟了谁?这混蛋!
当时脱离咒湖,锦怜总觉得和孟绝尘之间莫名的尴尬起来,于是结结巴巴的说自己要去采蛇缠花,就此分道扬镳别过了吧……
结果,她花了两天时间,独自摸索着找到蛇缠花所生长的东北山坡时,头一抬,欣慰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整个儿呆了──孟绝尘人已经等在山坡上,脚边都是一捆一捆的蛇缠花!
他一脸睥睨,简直是无语挑衅,暗示她“因为妳太慢,我等得无聊就开始采集,还顺道做好回收与分类,就是要看妳到底还能慢到什么地步”
……
锦怜无语问天。
难怪她一路走来,即使迷了路,也能很快找回正确的途径,因为,前方整条路就象是有人替她开好了一样,平顺得连半只魔怪阻碍都没有!
她还觉得这么顺利未免奇怪,原来是孟绝尘这个被连续咒魇过两次之后,就变得阴晴不定的货,早就走在她前面彻底清道了!
锦怜腹诽归腹诽,却还是没胆子去触怒整个人直如冰雪的孟绝尘,她无奈又虚弱的敷衍。
“是是是,都是我阴险,是我跟踪小师叔行了没?”
转个念头想想,就当作有人免费替她开路引怪好了……
锦怜叹口气,认命的蹲下来,开始努力捡着蛇缠花,迅速抛进她那两个已经被咒湖水浸坏,只剩储物功能而失去传讯功能的手环。
她和孟绝尘成功脱离那个石屋的阵法之后,锦怜依然把咒湖水给收归私有了,不过因为她身上进化后的天衣已经开启储物功能,里头的芥子空间比手环大出好几倍,她便将那些水全都收进天衣里,空下来的手环,就拿来塞蛇缠花和其他小猎物。
孟绝尘一路不回头的向前砍,她就闷声一路捡,沉默的狭窄山径上,两人连一句交谈都没有,锦怜偶尔偷看孟绝尘的背影,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久了,有点分心,手摸上一朵正开得赤烈的蛇缠花要捡,却没注意那是一朵没被砍下来的漏网之鱼,百年蛇缠花早已有灵,为了自保,立即喷吐出滚烫的蛇缠焰,灼上锦怜的手。
“啊!”锦怜倒抽一口气,跳起来猛甩手,一路上花都不是她动手砍的,她毫无防备,哪知道这花活着的时候杀伤力如此强大。
痛是无所谓,她是天生水灵根,凡火伤不了她,但她身上的涤凤宗袍服就没那么好运了,在锦怜急忙施展冰冻术灭火之前,蛇缠焰已把她大半块衣袖都给烧光,渣都不剩。
就在她瞪着自己白皙裸露的半只右手臂懊恼之余,前面的孟绝尘不知几时已停下动作,站在上坡处藐她。
看到锦怜居然不是从随身空间取出衣裳来换,而是窸窸窣窣开始摘头巾,散落她一头乌黑长发时,孟绝尘静漠的脸色才变了一变。
“妳不拿衣服出来换?”
……有的话还需要摘头巾来遮吗?“没有替换的衣裳。”
孟绝尘皱眉。
“怎么会?每个人分配到的储物手环内都有一份应急物品,里面应该有衣裳、一份地图、解毒剂、小还灵丹、补灵丹、求救符、瞬移符,而尚未辟谷的弟子,手环里还会多预备五天份的清水干粮才对。”孟绝尘一口气如数家珍不带停顿。
这些用品都是由师尊们拟定,交由他们一批主要弟子严格执行放入手环的步骤,这些事是由他所监督的,孟绝尘很清楚手环里该有哪些东西。
锦怜没有回答她,闷不吭声继续往手臂上绕头巾,显然是真的没衣服可换。
想起一个可能性,孟绝尘不太高兴的皱了眉:“难道妳为了装咒湖水,从一开始就把那些足以保命的东西给扔了?”
锦怜总算把手臂用苍青发带缠紧,平静的抬头看他。
“小师叔,我不是傻的,我明白一个道理,再珍贵的宝贝,也要有命才能用,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没有,分配给我的手环,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孟绝尘这么一说,她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当时负责发送手环的是韶裳派,锦怜是最后一个领手环的人,而将手环拿给她的人,是江宁雪。
不过,说出这件事一点意义也没有,没必要让人以为她想挑拨什么。
孟绝尘的眉头终于皱起。“所以,妳手上也没有梵天境的地图?”
“没有。”
孟绝尘的脸色沉了,气氛再次沉默。
难怪他在东北山坡等了一天半,才等到她!
他本来以为,她是刻意的拖时间,只怕是早就察觉他在为她开路,因而沾沾自喜的骄纵起来了,故意让他等、故意试探他是否会因为担心而主动去寻她……
所以,他见了姗姗来迟的锦怜之后,一直没给她好脸色。
现在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地图……不靠地图能在两天内既准确又毫发无伤的找到此地,已是神速。
“这两天,妳都在找路?”
“没怎么找,这要多谢小师叔先替我开了道,每次迷路了,很快也能找回来。”
她眼神澄亮,是很认真的道谢,认真得,令他心里泛出淡淡愧疚。
他为什么老是要把她往糟糕处想?其实他心里分明就很清楚,他和她是同一类人,一样的倔,许多事总是只肯自己扛。
孟绝尘也分不清楚,到底她是蓄意骄纵却一心依赖他比较惹人厌,还是她凡事倔强的往肚子里吞一点都没想向他求援比较令人烦。
最后他发现,前者令他厌烦,后者令他恼怒,都很烦!他干脆不想了,从自己的手环里翻出预备衣裳,扔给她。
一件簇新的剑宗浅橙长袍,飘然落在锦怜身上,她瞪大双眼,傻了似的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