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这全力一击的偷袭至少能挡他几息,争取时间,不料她还没冲出洞府,便感觉自己的法术扎扎实实击中目标,但孟绝尘却一点都不迟疑的回身拦她。
收速不及的锦怜,一头撞进孟绝尘温暖的胸膛,旋即听见他短促清晰、难掩痛楚的喘息。
“你现在出去是自找死路,在此之前,你得先解决我。”他略显破碎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本来预计孟绝尘替她输了半天灵气,此时正虚弱,倘若他面对攻击一定会祭出法宝挡下,她便能趁隙逃走,所以刚才是发动金丹初期的功力,奋力一击,殊料孟绝尘一声不吭便扛下,现在铁定伤得不轻。
水属性法术是孟绝尘的天生克星,更何况方才那扎扎实实又近距离的水灵攻击?孟绝尘现在的情形绝对很惨,加上她又看不到,锦怜因而更加失措,彻底慌了手脚。
“孟绝尘!你怎不祭出麒麟髓来挡!”
锦怜本就不欲伤他,急得伸手探他胸口,想知道他伤势如何,不料,刚才还摇摇欲坠的人,反手就把她扣在怀里。
一近身她便惊觉,孟绝尘此时灵气饱蕴、施力无碍,哪有半点重伤的迹象?
锦怜惊疑不定:“孟绝尘?你没事?”
“当然没事。你莫不是忘了,有个口是心非、恋慕我许久的女子,曾赠我一套防御法宝?那套上品仙器着身后,能消卸各属性八成以上的基础攻击波,水属性法术再也不是我的弱点。”
混元软猈甲!她怎么忘了这荏!
锦怜气息一滞,又羞又恼,真觉得自己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谁恋慕你了,滚开!”
他淡淡的笑声震动在胸口回荡,正贴着锦怜耳侧,微灼的气息染得她仓惶不安。
“是吗?貌似这女子脸皮薄,不爱听实话?那我换个方式说……其实,是我恋慕她许久了,这时总算落入手里,怎容她不告而别?”
孟绝尘持续不间断的说了下去。
“顾锦怜,你听好,据传这女子家中有一套可以不渡雷劫就飞升的秘籍,导致历代嫡传女子个个遇人不淑,接近她们的男人,十之八九都不怀好意,只为了查出不渡劫就能飞升成仙的诀窍而假意接近,因此,她怀疑我的目的也是为了那套功法……顾锦怜,我觉得自己冤死了,你替我评评理可好?我生来就是转世神仙骨,一个死了就回归仙班的人,为何要贪图她那身破功法?”
孟绝尘平缓道来,她被牢牢箍在他胸口,不得不仔仔细细的听他把话说完,听到最后,锦怜恍然大悟,原来她遭到连番剧变之后,道心碎后又重聚,此刻正是心念尚未稳固的脆弱期,以至于她竟无理取闹的疑神疑鬼……
顾家传承确实对任何修士都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此物对身份特殊的孟绝尘来说,确实是比路边的垃圾都还不如。
被孟绝尘半是嘲讽半是解释的一说,她倏地反应过来,愧窘得一塌胡涂,起初满腔强烈的恐惧和不甘全化作委屈,锦怜茫然伏在孟绝尘怀里,不挣扎了。
许久后,她哑声开口。
“孟绝尘……我明明不想惹麻烦,为何老是有麻烦找上门来?”
“因为你只想躲,不想争,这种人最好欺负。”
“我为什么不该躲?不是我的错,又何必要争?”
“既然不是你的错,又为何不敢堂堂正正抬头挺胸,替自己而争?顾锦怜,你一直表现得不屑与人争,其实你是在害怕,你怕看见自己心里其实也有黑暗,也有渴望,也想去争那些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锦怜揪着孟绝尘衣襟的手指,愈缩愈紧,直到指尖都发白,直到她泪眼朦胧。
在她结出那颗亦正亦邪的内丹之时,就已然灵台透彻,认清了自己不肯正视的一面。
“明白了?那你为何还要逃?你在躲什么?顾锦怜,到底是我在骗你,还是你在欺骗自己?”
“不要说了……”
“是你开的头,不如把话一次说完。”孟绝尘的声音没有放过她,依然字字如剑:“刚才为什么要走?”
“我不想连累你。”
“口是心非!”
严厉的声音打断她:“你现在身有残缺,却选择在我眼前冲出去自找死路,为的是什么?到底是想要我哄你,还是希望我从此上天下地去寻你,再救你一次?若非如此,我还真猜不到原因。”
“不是,不是!别说了……”
锦怜按着自己的脸,指缝间没能藏住眼泪的诚实,孟绝尘叹了一口气,揉揉她的后脑杓。
“命只有这么一条,就这么随意自轻的死了,你让活下来的人情何以堪?你知不知道,那种行尸走肉,生无可恋,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却又必须苟活的滋味……有多可恨?”
孟绝尘的声音不再平稳,他抱着她的手,圈得更紧了些。
“顾锦怜,你可以哭,却无须怨,纵使全天下都疑你,还有我信你。”
“所以,你也得信我,你的命,你身上的法宝与秘密,我都能替你保全,绝不让他人觊觎。”
“我孟绝尘,愿以心魔起誓,这一生到我寿终为止,都要全力护着顾锦怜,让她自在无忧,一世周全。如有违誓,天命必令我孟绝尘仙途坎坷,身败名裂。”
如有违誓,仙途坎坷,身败名裂!
锦怜整个人都被撼动了。
这还是那个薄脸皮又爱面子的孟小师叔吗?他居然为了她,立下这么沉重羁绊的心魔誓……
“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立下这种誓,你除了从此多一个麻烦的包袱,还能得到什么?”锦怜死命咽下呜咽,强迫自己冷声而问。
“我能得到什么,权看你肯不肯给,但顾锦怜,你得到了我。”
“孟绝尘,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在孟绝尘掷地有声的承诺里,锦怜打从心底泛出无尽的惊涛骇浪,盘旋心头,挥之不去。
“反正,顾锦怜,我只认一个理:自己的女人就该自己护。”
她呜咽出声,痛快哭了一场,满心填塞着反反复复的两句话,就是说不出口。
对不起。
孟绝尘,
对不起。
她隐约知道,孟绝尘对她的异常执着,都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前世因果,而他方才口中的行尸走肉生无可恋,说的必然是他的前世。
她都不知自己曾亏欠他多少,今生竟还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拖累他?
孟绝尘……
顾锦怜前世欠了你的,便用今生来偿,你说,来得及吗?
这些日子万宁城内修士碰面,最为乐道的就是纳天监重刑一名犯事魔修的大事,因是私下处刑,没有多少人亲眼看见,但城内许多人却把事传得犹似亲眼见到一般。
城南逢平客栈,罗寒一行人在约好的日子,大清早前来等待。
接近午时,锦怜还没出现,罗寒带了几名弟子出去补充灵石,魏恬坐在客栈里很八卦的把女魔修大闹万宁城的故事听了许多版本,故事说得最天花乱坠精采万分的那桌修士,恰好坐在她隔壁。
内容大约是,七天前盛京出现一魔族奸细高调闹事,那女魔修不仅容貌倾城,更胆大包天窃走一枚封印魔物的重宝,最后反被孟绝尘设陷井拿下,亲自封入纳天监的炼魂炉,灼烧审讯。
整整烧了七日七夜方休,时辰过后,监刑官开炼炉审视,那女魔自然是连身带魂都被炼化了,只余烟灰一袅。不过孟绝尘也不好过,据说丹火消耗剧烈,很多人都见到他离开道刑场时,满脸煞白憔悴至极,后来当然是立刻开启孟氏的私人洞府,闭关了,任何上门想找孟绝尘问那女魔之事的人,全都扑空。
末了,隔壁桌那修士叹口气,满脸可惜。
“就可惜了好个绝世美人,偏落在孟小王爷这不懂怜花惜玉的人手里,活生生连人带魂把美人给烧了啊!这种事,也只有这个连宁雪仙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做得出来。”
有人反驳:“说谎也要有凭有据,你不曾亲眼见到那女魔修吧?可是宁雪仙子我却见过,那女魔修能比她更美?夸大其辞。”
“别说我夸大,你们难道没听说小王爷都闭关了,府外还是有好几辆世族马车围着等他吗?那几个世家子见过女魔修之后,一个个都失魂落魄迷上了,到现在都不肯相信她已然死透,眼巴巴守着小王爷府,等人出关好询问消息呢。”
“那些胡说八道的消息,听它做什么。”
魏恬正听隔壁两个修士讨论听得入神,被罗寒拍了一下,这才回神,笑着回道:“就是胡说八道才好听嘛。我在想,师叔,要是那美人不巧落在你手里,师叔向来爱美人成痴,舍不舍得在她身上动刑?”
罗寒的美人癖,璇玑门上下全都清清楚楚,几名弟子闻言都窃笑起来。
罗寒干咳两声,拚命护住仅剩无多的威严。“哪有什么舍不舍得!都说了是魔族奸细,该杀还是要杀,我难道还能不分轻重?”
“非也非也,那要看此女有多美,有没有美到能令师叔你昧著道德放下原则啊。要是这女魔真的美过江宁雪,我看师叔肯定做得出偷龙转凤这码子事,杀替身藏本尊,假装功力耗尽后闭关,实际上是坐拥美人逍遥快活去。”
魏恬向来讨厌江宁雪,对于罗寒曾多年迷恋江宁雪这事耿耿于怀,逮着机会就老是要这样刺他一刺,罗寒本来就脾气好,又向来惯着魏恬,大家都习惯了。
罗寒脸都黑了:“魏恬,你整天除了抹黑师叔算计师叔,敢不敢说自己还会做点什么?”
“有啊,还懂得乖乖让师叔宠!”
魏恬一点也不怕罗寒变脸,勾着他手臂嘻嘻笑。
得,罗寒噎得一个字都没法反驳,人是他自己宠出来的,怪谁?
璇玑门众弟子躲在一边看戏,见师叔一脸无奈,全都没能忍住笑。这里气氛正欢乐,客栈内突然来了一行人,径自走到桌前,拱手问道。
“请问诸位,可是来自璇玑门的仙师?有没有一位罗寒仙长?”
“我就是。”
来人展出孟绝尘所属的纯阳宗令牌。
“罗仙长,我是小王爷府中侍卫,诸位要等的人出了点意外,今日无法赶到,但小王爷有话让我带过来,还请诸位移驾,到安静处谈话。”
一行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疑惑,他们等的是锦怜,来的怎么是孟绝尘?但纯阳宗印信又确实是真,罗寒率先站起。
“既是孟师兄所托,自当聆教。”
“仙长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