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如堇实际见到阎王时,情景却很出乎她的意料。
应该的。谁来告诉她,阎罗王为何会是这副不正经的模样!
顾如堇手里捏着沈尘的心头血,跟在黑白无常身后,胡里胡涂便被带入一栋巍峨华邸。
连书房都是金碧辉煌,柱贴金箔、墙镶灵晶,映紫流彩的豪奢书桌后,坐着一个鲜衣怒红贵气满点的男子,他正低头对着桌上一面镜子,看那双肩抖动的韵律,应当是笑得乐不可支。
太多鲜艳颜色晃瞎她双眼,顾如堇眼皮闭了几下,一时看不清男子容貌,却听得出他明显是笑到忍也忍不住。
“千绝啊千绝,你也有今日!”
……不是要下地狱见阎王?这栋比青楼还华丽的屋子,这个穿的比头牌小倌还更花枝招展的男人,又是谁?
顾如堇脸抽,难忍腹诽。
“噗。”白无常别过脸喷笑。
黑无常脸色一变,“罪魂顾如堇,休得无礼!”
黑无常还想提醒她,在她身为新魂灵力低落的情况下,任何心声都藏不住,轻易会被探测,不料眼前的上司明明听见顾如堇无礼的想法了,视线却从桌上正放映着的前生镜挪向顾如堇,俊脸上满是兴味,挥手示意他二人退下。
“好了,你们下去,别妨碍我和弟妹叙旧啊。”
……弟妹?
见都没见过你跟谁叙什么旧?
黑白无常颔首退下,颊边同时滴了两点汗。
“妳当心点,好自为之。”
大黑留下这句话,顾如堇虽还云里雾里却懂了,眼前这人,层级比黑白无常高得多,只怕就是阎王了。
她收起胡思乱想的心,谨慎起来。
“阁下怎么称呼?殿下?阎君?我,呃,需不需要下跪?”没办法,不能怪她啥也不懂,上官府还是第一次,顾如堇生前可没有落魄到被抓上官府受审。
“啧,我家左殿前使对妳还真不错,还眉来眼去的暗示?妳这么客气就不好玩了,最好像活着的时候妳对千绝呼来喝去那样,才有趣啊。”小阎王撇撇嘴,他长得虽然俊美十分,沉下脸时却异常阴森,令人退却。
……敢情这阎王是仿冒的吧?她左看右看眼前就是个重度被虐狂,一脸不被虐不舒爽的小样儿。
顾如堇脸抽得快起皱纹了,她很难对这么轻佻的男人产生好感,连带着说话都不客气了。
“我一生只认得沈尘,沈尘是我徒儿,他听我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千绝仙君,顾如堇不小心盗走了他的心头血,此事纯属意外。”
哈哈哈哈哈──红衣美男张狂的笑了起来,最后边拍桌边抱着肚子,笑出眼泪。
“果然傲得很,很好很好,这样才有意思,顾如堇,我是冥府之主,阎罗尧天,凡世俗称阎王,妳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妳家徒儿以前也这么喊我。”
阎罗尧天难得乐成这样。
依他如今所知的情势研判,爱面子至极的千绝,颜面早已被顾如堇的诡计杀得片甲不留,这一世过后,不可能不来找顾如堇麻烦;而顾如堇又是条硬骨头,千绝不管对她是爱、是恨、还是又爱又恨……
总之千绝若想报复顾如堇,至少也得啃断几根牙。
能看上一齣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戏,阎罗尧天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那我不客气的问了,”顾如堇等得不耐烦:“阎罗尧天,人证物证赃物俱在,我也认罪,该判我什么,还请尽快判下,多重的罚我都受,但求速战速决。”
刚才她从黑白无常那里听说,阳间和阴间、仙界的时间流逝是不同的,阳间数十年,对于阴间才只不过是短短几年的事,不论要她遭什么罪她都能受,可是,时间绝不能再拖,不能让沈尘寿终之时等不到她,她多怕自己会再次错过沈尘。
“急什么,先将赃物呈上来吧。”阎罗尧天却只是懒洋洋的朝她一勾手指,媚眼藏笑。
他一脸慵懒更像在说,客倌妳猴急什么?先洗个澡吧。
忍着一身鸡皮疙瘩,顾如堇谨慎注意男人的动作,一边将沈尘的心头血仔细而小心的放在桌上。
看到顾如堇将之奉若珍宝的动作,阎罗尧天唇边的笑纹更深,表情更诡异了。
……这家伙美成这般妖成这样,真的不是什么阴间青楼的头牌吗……
──等等!顾如堇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黑白无常警告过她的话:“千绝仙君向来是个断情绝爱不碰女色的仙君……而阎王,是千绝仙君在天界唯一的朋友!”
不近女色的仙君,唯一的好友至交,是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顾如堇倒抽了一口冷气,抬头惊恐的瞪着阎罗尧天,阎罗尧天也蓦地抬头,用诡谲阴森的眼光迎视她。
“你、你跟……你跟沈尘前身的关系是、是……?”
“顾如堇,老子看起来像被压的那个吗?”
顾如堇噎了半天,在阎罗尧天笑得阴森恶毒的神色里,瞬间明白了黑无常刚才到底想警告她什么。
“你听得到我在想什么?这太卑鄙了!”她再怎么厚脸皮,也不禁脸红外加尖叫。
“都怪妳太弱好不好?不成,要是千绝到时随便都能听见妳心声,那就不好玩了。”
阎罗尧天单手撑颊,指尖一弹,紫红血晶的其中一粒,迅雷不及掩耳飞入顾如堇口中!
顾如堇惊吓之余立刻闭了嘴,但血晶已入口,径自滑入她喉头,随即一股暖意从丹田涌上。
“你干嘛?”充盈得让她几乎昏厥的力量,非常霸道的在体内蔓延滋生。
“唷,那家伙的力量果真可以与妳相融,看来是红线正缘呢!嘿,这下耳根子可清静得多。”
阎罗尧天几声恶劣的笑,收起剩余血晶:“顾如堇,老子现在判刑了,听着:一条偷窃罪,一条私用赃物罪,一条腹诽长官罪。”
“我哪来的长官?”严正抗议。
“别打断我,这不是正要判吗?”阎罗尧天不满的挥挥袖,顾如堇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冒出惊人的巨大黑洞,她都没来得及咒骂,便反射性抱住自己的头,蜷身自保。
在失重掉落的惊疑慌张里,她耳边还充满阎罗尧天恶劣的声音:
“罪魂顾如堇,本殿宣判,妳恶行重大,必须服劳役偿还,妳暂代地府判官一职,直到罪孽还清为止!同不同意?唉,再不吱声,本殿就把判官印授权给妳啦?”
正在往下无止尽掉落的顾如堇,被戾风切割得连开口咒骂都不行,哪有拒绝的余地?阎罗尧天口中的“判官印”,瞬间扔来,那只阴气森森的墨黑判官笔,后发先至的刺穿她魂身,再被那杆判官笔牢牢钉在地府阴气最充盈的碎石堆上,一系列酷刑痛得她连嚎都嚎不出声。
阎罗尧天阴森的笑声,在顾如堇彻底骂不出口的情况下,犹自欢快回荡。
“怎么说我也得是压在上头的那个,叫妳有眼无珠……哼。”
她活生生被判官笔戳在地府入口的乱石岗上,动弹不得,只能等人来救,就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阵阵凛冽的阴风和阎罗尧天阴恻恻的诡笑,吹得顾如堇风中凌乱,在痛到昏倒前,她终于首次担忧起自己的地府生涯了。
阎罗王是个这么阴险的杀千刀王八蛋……
跟他是好朋朋友的上仙千绝,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这天,眼前虽然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冥府入口乱石堆,但顾如堇一睁开眼便有预感,今日,有妖蛾子。
那件她每天都矛盾又期待的事,终于要发生了。
沈尘下地府了,她就要再见到沈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