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龙于滟又来大声敲他房门。
“傻猫儿！起床！”
只是一时不察，忘了维持形象，他便从蓝猫儿降格为傻猫儿了，蓝承恩不免郁闷。看龙于滟的兴头，他恐怕真的要当“傻猫”好一段时日。
砰砰－－砰砰砰！
她敲门敲得毫不手软，小小奶娃娃，偏在这时手劲大！蓝承恩嘟哝着，把门开了一道小缝。
“怎么这么早？”天色还是泛银的鱼肚白，他记得龙于滟很少这么早起。
“神仙爷爷明日丑时要出关了，今日会很热闹，大家晚上都不睡的！趁他们忙，我们去吃饭，然后给你看样好东西！”龙于滟神神秘祕的，满眼透着古灵精怪。
“好，你等我。”
＊＊＊
龙于滟真的很急，她所谓的“吃饭”就是一壶桂花露，再加一颗红通通、大小如鹅卵石的药丹。
“一定要吃？不可以只喝水？”蓝承恩手拈药丸苦着脸。
老实说，她要他吞进腹中的东西，大部分看起来都跟自己以前被喂食的毒药没什么两样。相较之下，他好怀念那天也是被迫吃了的蜜糖腌菊花，至少还是正常进食。
“叔叔伯伯和小韦哥哥、珆姊姊都只吃这个，他们说这牡丹艳魄对清神醒脑很好，可是我要吃，他们说还不可以，要等我长大，所以我背着他们拿来给你吃。”
“你偷来的？”
“嗯，帮你治傻病呀！”
她的笑容好无邪，一句话感天动地泣鬼神，让蓝承恩呛得可以。还没过门就要谋害亲夫的，龙于滟大概也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个。
“我才没傻！你个傻小滟！我要是吃了那才真的叫傻！”
“你吃！”
“杀了我算了！”
“我不要蓝猫儿变傻猫！”
……无法反驳了。
＊＊＊
“你就是要给我看这个？红色鸽子蛋？”自从那“鸽子蛋”落进胃里之后，蓝承恩就板着一张脸，漂亮的五官颇有暴戾之气。
“才不是。”龙于滟又是一脸神秘，把他拉到厨房小窗外，在通往后花园的一丛杜鹃花里躲了起来。“你看厨房，是不是很热闹？”
厨房里，数十名绿衣小侍络绎不绝，有的蒸食、有的洗菜蔬、有的正在盘子上摆鲜果，红拂偶尔会探头进来，交代完琐事后又离去，一派忙碌喜气的景象。
“嗯。”
但，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有没有发现哪里奇怪？”龙于滟笑得贼兮兮。
“人，每一个单独看着都不奇怪；但这么多人，就很奇怪。”蓝承恩若疑若思，冒出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咦，你倒是说说！哪里奇怪？”
蓝承恩眯起双眼：“我初到半月宫时，宫里有你、有子奕兄、有龙珆姑娘，不见半个侍童，但不多久，就冒出了红拂和侍剑；这几日之间，陆续多了绿衣小侍，来来去去竟有十多个！半月峰岂是这么轻易进出的处所？半月宫又怎能藏住这么多人而我却遇不着？所以人越多，越是奇怪。”
龙于滟有点讶然：“果然是我的聪明猫儿，看来……牡丹艳魄真的有用！”
“不是那鬼东西有用，你别想我会吃第二颗。”蓝承恩轻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以表不满：“你不说，我也早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那，我告诉你半月宫的秘密！”
顺着通往后花园的小径，龙于滟领着蓝承恩到了内苑，内苑绿荫深浓，空气中满布着沁透的花香，右进是一间以长锁炼锁住的屋子，左进是门户洞开的藏书阁。
“右边是本命殿，左边是藏书间，我们要去的是那里！”
龙于滟带他往中央内室走去。那里是个摆着素雅长桌的宽敞空间，正中央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空谷帛画，大半虚白的图纸上，简笔勾勒出一支怯怜怜的奇花。
除长桌之外空无一物。桌上炉烟袅袅，供花清香，但蓝承恩发现，此间地板上竟铺着异常坚硬的白玉砖，踏进室内便觉一股寒气逼人。
“这是什么地方？”那股寒气并不令人难受，蓝承恩反觉得神清气冽，一身疲惫与俗世混浊一扫而空。
“是练功的地方，你看我！”
龙于滟从怀中掏出一张看来寻常的符纸，专注地朝着供桌揖身长拜，然后口中轻喃数语，接着把符纸向空中轻轻一抛──符纸迎风便长，落地时已是一个和龙于滟差不多年龄的碧衣小侍童，侍童面如珠玉，生得很是漂亮，但一脸娇气，和龙于滟竟有几分神似！
从未见过如此道法，蓝承恩十分震慑，眼瞳中闪出极为清澈的水蓝波光。
看着他的表情，龙于滟愈发得意：“怎么样，了不起吧！连神仙爷爷都说我小小年纪的便能祭符化人，厉害得紧呢！”
“小滟！真的，你真了不起！”蓝承恩兴奋地拉起她的手：“外面那些人，有几个是你变的？这样祭化一张符纸，可持续多久？”
“啊，这个……”龙于滟脸上的得色收敛许多，有些羞赧地伸出被蓝承恩牵着的手，说：“你自己看吧！”
碧衣小童只现形了片刻，便逐渐在空气中模糊淡去，接着重新返化为一张符纸，飘荡至龙于滟身前。
“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练祭符，有些无趣，所以不很用心，最多只能持续半刻钟，而且我的符人不会说话。”龙于滟面上微红，偷偷觑着蓝承恩的表情。
蓝承恩仍在亢奋的情绪中，久久不可自拔。
“这样已很够啦！要练，还有很长时间，以后，我可以陪你练了！你还得教我呢！”
“好呀！你陪我练就不会无聊了！”龙于滟收起符纸，十分开心。
“你可否告诉我，这『祭符』，究竟是什么？”
“嗯，我把记得的都告诉你！”看着蓝承恩求知若渴的忻慕神色，龙于滟又得意了。
和蓝承恩并肩坐在门坎上，就着窗外的幽幽鸟啭，龙于滟详细指点：“化符为人，有五个层次。第一阶，有『祭符』、『薰符』；第二阶，是为『月里符』、『养气符』；第三阶，是『随行符』；第四阶，名为『百里符』；最后一阶，叫做『噬血符』、『附魂符』。”
祭符就是只能在这个祭台练习以符化人，符人出不了祭台；薰符是在这里每日以香炉烟养符，养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每张符一次可以化身两个时辰；月里符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曝于月光下以自身修为催符，符纸可化人形至鸡鸣时分；养气符是贴身藏符，以主人的气养符，主人的道行愈高，符人愈有能力，但只要符人维持人形，就会不断耗去主人的气血；到了第三阶后就非常厉害了！我不太懂，也没见过，只知道随行符是随身侍卫，忠心跟随主人，百里符可以随意驱使符人于方圆百里之内，而噬血和附魂……神仙爷爷不说，也不传，所以没有人知道。”
龙于滟吐吐舌头，一门化符为人的学问，她也只能说了这么点皮毛，修炼法门更是没法传授。
“啊，还有，小韦哥哥是真的厉害，化符两年，已经练成两张养气符，就是红拂姊姊跟侍剑姊姊！所以你看到这两个姊姊在忙的时候，小韦哥哥大多在房里偷懒养气。”
龙于滟说得愈开心，蓝承恩愈是心笙动摇，向往已极。
“小滟，我拜神仙爷爷为师，就在这里陪着你练符、游山玩水……你说该有多好！”蓝承恩想得出神。
眼前的绿树蓝天，耳畔的风籁蛩鸣，龙于滟温软的小手毫不避嫌地牵着自己，他真想让时间停下来，用心记牢这一刻。
是不是让一生就这样平静的过，也会无比幸福？可是娘亲带着悲伤的眼还缠绕着他，午夜梦回时分，常让他蓦然惊醒；而肩上的血月亮也仍如影随形，周而复始，循环着怨恨毒液的月圆月缺……蓝承恩怅然若失。
但龙于滟从来没有迷惑，只要喜欢，那就很好。“那，蓝猫儿！你要让我教你，不可以比我厉害！”
“对了，以后你去观察看看，每个符人都会跟主人长相神似。下次再看见，你可以猜猜那是谁的符人！”
说着说着，她仔细看了看蓝承恩：“不知蓝猫儿的化符，会不会真的变只猫儿来？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