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这位霍小姐真是福大命大，都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竟然还能活过来，把我们这一群医生护士全都吓了一大跳。”
“谁说不是呢，宋医生从医三十多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病人，都已经宣告死亡，连呼吸心跳都停止了，过了十来分钟，竟然睁开眼睛了！简直吓死人啊。”
“这种现象科学无法解释，昨天宋医生还被院长叫去喝茶呢，回来后对自己的信仰都要产生怀疑了。那位承先生也在，据说他是医院最大的股东呢，身价数百亿。”
“小菁，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啊？”
“我男朋友最近一直在准备承先生那家科技公司的面试，所以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一些啦。不过承先生一般都很低调的，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所以你们这些整天看明星八卦新闻的追星族是不会知道的啦。”
“好了，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就不要在我这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了。”
“说什么啊，这哪里是秀恩爱，我是在给你普及常识啊麦大小姐！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承先生的妻子，这位霍小姐的身份啊？”
“这次多亏了承先生的坚持，医生才没有放弃希望，霍小姐才能最终醒过来。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承先生的表情……真的是看得我毛骨悚然……啊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比自己死了还痛苦吧。”
“反正我是无法想象自己经历那种场景会不会疯掉，也不敢想。这几天承先生寸步不离地陪在霍小姐的病床前，看得所有医生护士都很心疼。也不知道霍小姐醒过来后，能不能振作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
“会的吧，有一位这么爱她的丈夫，她一定会挺过来的。”
“希望吧。”
说话声逐渐远去，随着轻轻的关门声，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着静止的天花板，回想起刚才那两个小护士的聊天，混沌的脑袋跟雪白的天花板一样，除了空白，依旧空白。
病房里安静到能清晰地听见点滴声，旁边的窗户开了一半，好让温煦的阳光照进来，微风吹动鹅黄色的窗帘。窗户旁边就有一棵梧桐树，一只棕色的麻雀在枝叶间来回跳跃觅食，时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我动了动身体，并没有传来不适应的疼痛感，于是拔掉胳膊上的针头，穿上拖鞋，走到门后面。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门推开的一瞬间，几乎是同时，向晴听到动静警觉地回过头来。
砰！
我当场泄愤似的把门摔上。
曾经无数次我想开门走出房间去透口气，这个阴魂不撒的向晴就会按照承应淮的吩咐时刻不停地守在我的房门前，不准我踏出半步。
反抗？
开什么玩笑！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她是前特种兵……一只手就可以把我劈晕在地……对付我简直就是老鹰抓小鸡，一抓一个准！
当然，她没劈过我，每次我一见到她那种丛林野兽狩猎时的眼神，就不想跟她计较了。反正再怎么抵抗，最后都是我吃亏受伤。而且囚禁我的人是承应淮，我何必拿旁人出气，她也不过是在替人办事罢了。
我再次打开门，稍稍镇定了一下，“去把承应淮找来，我要见他。”
向晴戴着蓝牙耳机，不知道在跟谁通话，不过眼睛却是一直朝着我这里的方向，像是在时刻提防着我，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不想被我听到。
她身材很好，修长高挑，一身黑色正装也能被她穿出禁欲的性感来。素颜朝天，扎着一条利落的马尾辫，看着像是刚出校园的清纯女大学生，不过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子凶狠劲却不是一般女孩子能练出来的。
几句简单的回复，点头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向晴看着我，说：“承先生会马上过来。”
砰！
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向晴这种性子的女人绝对不喜欢我这样的同类，甚至是厌恶。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可以为了爱寻死觅活、软弱无能一无是处的女人吧。
说实话，我也鄙视从前那个我。
回到房间，我环顾四周，看到了水果盘里放着一把尖锐的水果刀。
两分钟不到，我洗了苹果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病房的门突然被一股重力推开。
我还没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承应淮气势汹汹地过来一把夺走我手里的水果刀。下一秒，我脆弱的手腕被紧紧捏住。他眼神发狠地瞪着我，张口一来就冲我发火：“霍绮真，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颗水灵灵的红苹果滚过来撞到他的鞋子。
“我、我想吃苹果。”
手腕上的力道顿时松开，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承应淮还是没走开，挡着我的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得我脊背发凉。
场面一时僵持住。
这时候，赵封润物细无声地站出来缓解气氛：“夫人，我来给你削苹果。”他捡起承应淮脚下的苹果，取过水果刀，从我身边走向洗手间。
我低下头小声地应道：“谢谢。”
赵封嘴角抽动了下，做出一个很僵硬的客套微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的笑容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还是别笑了，像你平时那样严肃就挺好。你应该做的是为承应淮削苹果，而不是为我削苹果，我又没发你工资！
回到床上，我躺进柔软的枕头，盖好被子，两眼一闭，睡不着。
洗手间里传出赵封在里面洗苹果的流水声，承应淮那个神经病还站在原地背对着我当大卫雕像。对，我骂他神经病！我都死过一回了，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在我眼里，跟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
对了，今天是几号来着？
“我昏迷了几天？”
我冷不丁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五天。”
“……”
刚才回答我的是谁？赵封在厕所，向晴在门外，病房里除了我，那么就剩下一个承应淮。好吧，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枕着枕头看窗外树上那只欢呼雀跃的小麻雀。
90-5=85
好心疼，一下子五天就没了！
赵封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颗已经削好皮的晶莹饱满的苹果，上面还沾着透明的水珠，苹果的果香味一下子传进了我的鼻子里。
我正要伸手去拿，中间杀出一个承应淮，把赵封递过来的苹果拿走了。
……
我和赵封同时看向他。
承应淮眼睛也不眨一下，转身直接把那个苹果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伸出手指气得发抖，一句“我XXX”哽在喉咙里将发欲发。赵封掐准时机上来打断我的脏话，话刚说到嘴边：“夫人，我再给你削一……个。”
噗嗵！
所有苹果都被承应淮丢尽了垃圾桶。
承！应！淮！
我他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肚子咕咕作响，唉声叹气。这肯定又是承应淮想出来折磨我的一条惩罚，把我活生生饿死，然后在我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刻期望我去求他。
果然是神经病！
本来那几个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苹果洗洗还是能吃的，然而承应淮走的时候让赵封连垃圾桶都一同带走了，他到底是有多变态，才连这点小事都能够想到！
也就是说，他猜到我会去翻垃圾桶。
……
***
“胆小鬼霍绮真。”
“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活一次。你知道怎么做了，对吗？乖孩子，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会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霍绮真。”
太阳下山了，树上的麻雀吃饱回家。
我看着面前这一碗浆糊状粘稠的古怪东西，不由得皱紧眉头：“护士小姐，你确定……这是给我吃的东西？”
小护士把勺子递给我，一边露出甜美亲切的笑容，十分耐心地解答我：“霍小姐，你好几天没进食了，不能吃消化复杂的食物，不然肠胃会受不了的。这是医院专门配备给病人的餐食，营养丰富，消化简单，你放心食用好了。”
“我要吃多少天才可以正常进食？”
“最多两三天，等肠胃适应了，就可以吃其他东西了。”
“两三天之后，我就可以吃肉和海鲜了？”
“这个……正常进食的最初几天，您还是吃点清淡点的食物为好。”
“什么时候可以吃肉？”
“……鱼肉可以。”
“牛肉和猪肉呢？还有那种用孜然洒葡萄酒烤出来的小羊排呢？”
“……”
小护士被我追问到欲哭无泪，她可怜兮兮地回头向承应淮求助：“承先生，要不你来试试，哄哄你太太吃饭？”
承应淮原本坐在沙发里签阅文件，听到小护士的话，停下写字的钢笔，抬起淡漠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小护士手里的勺子上。接着，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我面前的碗上。最后落定在我一张愁眉苦脸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不得不承认，我太害怕他这种面无表情看着我一边琢磨事情的陌生眼神，仿佛在他眼里的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样商品。他在心里默默审定我的利用价值还剩下多少，对他来说还有多少用处，仅此而已。
我从小护士手里抢过勺子：“看起来挺好吃的！哈哈~”
承应淮翘起的二郎腿从左腿换到右腿，收回目光，继续批阅文件。
纸张翻阅的声响时不时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我搅动着碗里难以下咽的东西，才吃了一小口，就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好不容易咽下。直到第三次塞进嘴里，我终究是没忍住，情急之下推开了面前的食物，捂住嘴不知道该往哪里吐。
“霍小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垃圾桶！”护士大叫。
我等不及了啊！就在我快要吐在被子上时，承应淮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床边，他把手里的文件往我前面一伸，我“哇呕”一声，一顿稀里哗啦全吐在了上面。
小护士拎着洗手间里的垃圾桶跑出来，目瞪口呆。
这时，门被推开，赵封探出半个身子，毫不知情地问承应淮：“承总，JASONFIELD美国总部那边发来邮件问，文件什么时候可以修改好，希望这个周末前尽快收到答复。”
吐出来之前，我好像……看到了JASONFIELD的字样。
承应淮举着我的呕吐物，无动于衷地朝我斜视了一眼，冷冰冰开口，对我说出下午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字：“吐好了？”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承应淮把狼藉一片的文件丢进垃圾桶，从桌子上抽了一张湿纸巾，擦擦手，抬头对刚反应过来情况的赵封说道：“让他们重新送一份过来。”
“……是。”
赵封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