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么做？”
从他疲惫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一夜没睡在等我。他就站在几米之外，平静地望着我，却又让我觉得离我太遥远，遥远到我即将失去他。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来，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实在是可笑的很。在半空中悄然放下，我垂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我说：“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哈里斯震惊地看着我，动了动身体，从夜色里朝我走来，伸出一只手来握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板正，让我看着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认识的那个索菲亚并不是这样子的。”
泪水在我脸上肆意流淌，“真实的我很懦弱，很害怕。”
哈里斯一把将我拥入怀里，低声在耳边问我：“害怕什么？”
我失控地抓住哈里斯的胳膊，在他怀里浑身颤抖：“害怕失去所有，失去这个家，失去你和孩子。我怕又会像以前那样再一次经历满目疮痍的婚姻，接着我爸出事，我陷入病痛的折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有人在意我，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在角落里慢慢死去。”
哈里斯将我紧紧地搂住，吻去我脸上的眼泪，他的安慰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回想起：“亲爱的，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再让你感到害怕。你不会失去我，我也同样不能失去你。”
我承认，我是一个胆小鬼。
曾经，“承应淮”这三个字对我来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我不能否定他在我过去的岁月里留下过无数不可磨灭的痕迹，以及无数无法愈合的伤痛。我有幸从这个深渊里爬了出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就算是承应淮突然想要回头了，我也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了。
当然，这种假设是根本不存在的。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的幸福出现了，哪怕是不择手段，我也要保卫我仅剩的幸福。在上飞机之前，我在微博网络上发布了一条声明，也是我思虑再三之后的决定。
【我与承应淮先生和平离婚，彼此开始新的人生，恳切诸位切勿再来打扰我们各自的生活。我们虽已离婚，他曾是我最亲近的家人，这是无法改变的过去和事实。为了保护我的家人不受到影响，我将告别这个圈子。最后，希望承应淮先生能够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下面配了一张图，是我戴着结婚戒指的左手。
我早就预料到这条声明发出去之后肯定会受到一连串的电话轰炸，所以在登机后就关了机。外面的一切风雨言论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想迫不及待地回到纽约的家，扑进哈里斯的怀中，寻求一点安慰。
两人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早就在床上经过了一番小别胜新婚的甜蜜。
我完完全全拥有了这个男人，他的心，他的身都是我的，他的眼睛只能看着我。我乍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我在夜店买醉，他坐在吧台的对面向我微笑搭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大海般的眼睛，那一刻，穿越所有喧嚣与纷扰，我只记得他的眼睛。
我趴到哈里斯的身上，一边一个吻亲在他的两只眼睛上。我告诉他：“我喜欢你的眼睛。它们曾经救赎了我。答应我，永远不要用这双眼睛对我撒谎，好不好？”
我最恨的就是谎言。
承应淮曾经用饱含深情的眼睛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始终被蒙在鼓里，陶醉在他编织的爱情陷阱里。他有他的苦衷，这些我都不去追究了。我恨的就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欺骗，尤其是被我最爱的人欺骗，这是我最无法忍受的。
听到我的话，哈里斯迷人地笑起来，回吻我的脸颊：“我答应你，永远不对你撒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不会对你说一句。我只会把最真实的自己奉献给你。”
“这就有点过了，”我的心情逐渐好起来，“跟我的前夫一起去看电影是我的不对，还被记者拍到。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我相信你只是单纯跟他出去看电影而已，其实在我们的观念里，和前夫依旧保持来往并不过分。所以你根本没必要发那份声明，你喜欢演戏，不是吗？”
如果要我在演戏和家庭之间选择一个，那我一定会选择家庭。
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比较耿耿于怀的是：“我当时看到他坐轮椅的样子，觉得有点可怜。他曾经那么对待我，我竟然还会同情他，连我自己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哈里斯捧住我的脸，温柔地望着我：“这很正常，他是你爱过的人，就算是分开了，以前的感情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且，他是埃伦和翠丝特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你和他还有孩子之前的特殊情感是存在的。你不必为此苦恼，我并不会纠结这个。”
“真的吗？”
“当然，”哈里斯扬起眉，“我会吃醋。”
***
手机开机后，不出所料，凌若仪打过来的电话次数最多。
她在那头苦口婆心地劝我：“你是什么情况，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那件绯闻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没必要退出电影圈，而且承总都亲自出来解释情况了，让他接受采访简直比登天还难，他都为你上了一回新闻了，你还想怎样！回来吧。”
“我是认真的。”
凌若仪对我无可奈何地叹气道：“金樽奖的颁奖晚会在圣诞节那天，你也不打算来了是吧。听到风声，这次的新人奖很可能就是你了，最佳女配我不敢保证。”
我默了，金樽奖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没演戏之前它就是我心里埋藏多年的一个遗憾。如今离我就在咫尺，没有诱惑力是假的。可是一想到娱乐圈这个圈子的乱，我就一阵心累，对哈里斯和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就想放弃算了。
“墨阮玉是不是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凌若仪那边明显愣了一下，“你从哪里听说的？”
“她亲口告诉我的。”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退出娱乐圈这件事跟承总有关。”
我苦笑了下，“我猜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其实你猜错了，”凌若仪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要退圈这件事跟承总没有任何关系，是她自己想要隐退，没人逼她。而且从公司的利益角度来看，能留下她固然是最好的。但是她去意已决。我之前跟你提起过墨阮玉背后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十多年前墨阮玉是被他捧起来的，作为回报，墨阮玉也做了对方十几年的金丝雀。如今鸟儿渴望自由的天空了，如果你是养鸟之人，你会轻易放它飞走吗？”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墨阮玉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的风情万种，不艳不俗，高贵又骄傲，却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自负，而是经过岁月积淀下来的沉稳的淡然。仿佛看淡了这世间的争斗，她自己又处在争斗的漩涡之中。
同样的，我也无法忘怀她与承应淮在我面前做的那档子事。
“每一个人都有故事，”凌若仪在那头苦笑道，“所有风光的表面之下，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隐忍与难熬。霍绮真，你其实算幸运的那个了。想来就来，想抽身就可以随时随地抽身，就算是搞砸了一件事情，也还有人在背后替你顶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感觉凌若仪在暗暗指责我，她的话里有不平，有不甘，也有无奈。
“实话跟你说了吧，墨阮玉和承总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比你知道的还早。其实，介绍他们两个认识的人也是通过我。墨阮玉那个时候没办法了，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私下里生活很混乱。她来求助我，问我该怎么摆脱那个只手遮天的男人。”
“我很怕她会像某些想不开的明星在家里突然自杀，我在这个圈子里待的久了，看到的东西也多，这种事也常有，只是没有被媒体爆出来罢了。正好那天承总约了我谈电影投资的事，三个人一起吃了饭，我也没想到，几天之后他们竟然……在一起了。”
简直太荒唐了。
“我起初也质问过墨阮玉，她不肯说。有一段时间，对她很不理解。直到后来，我才逐渐知道，墨阮玉想要借助承总摆脱那个男人。承总也答应了，”凌若仪在那头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一个个烟圈，音色有几分喑哑，“他们两个之间是相互利用。可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承总想要利用墨阮玉达到什么目的。”
傅进堂！
这个名字跳入我的脑海，承应淮和墨阮玉之间的交易一定跟傅进堂有关，那天我在酒店大堂听到他们的谈话，墨阮玉好像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承应淮。也许这才是承应淮的目的。
“我那时候挺怕他们两个假戏真做，因为像墨阮玉这样的女人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就跟以前的丰权一样，最后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
“丰权？”
凌若仪意识到说错话了，立即断了话头，“真奇怪，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在这些事里头，你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若不是我告诉你，恐怕你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过现在即使说了，也影响不到你了吧，霍绮真，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喉咙像被鱼骨头给哽住了，我发不出声来，“挺好的。”
“那就好，我也能少些愧疚，这么说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凌若仪在那头笑得很空洞，笑声持续了一会儿，戛然而止，“金樽奖的颁奖典礼，我会等你，希望我没有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