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懿说完了就跑出去，来到外边的厅轩，见到檀木案上还摆放着茶壶，看来是素琴过后端的醒酒茶，她没管茶是不是早已凉了，拿起就喝了几口。
头脑中的轻熏晕然与不适，不久就得到很大的缓和，她缓缓坐下，转目之间见到了窗台前的低案上摆着一把古朴雅致的七弦琴。
鸳鸯果然为她将古琴找来了。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在云瑁的长晖阁内，有人天天教她学琴，思绪陷入到这件事上，兜兜转转至今，当初的疑惑还没解除，云瑁是为了什么要栽培她，把她献给五皇子呢？
为什么要将她培养成琴女？
忽然，背后传来冷溯安的语声，“这丝桐还不错，看侧面的刻字，凤曦瑶琴？凤曦，倒是跟园子同名啊。”
冷溯安也跟了出来，来到她身边坐下。
云心懿说：“我之前在云瑁手下时，他就让人教我练琴，那时是一把落霞琴，不过我对琴可能真的天赋不高，估计造诣也就是仅止于此了。”
“没事，琴艺并不要紧，我如今更喜欢听你的歌声。”冷溯安柔声笑道。
从前，他因为筠兰，最喜欢的是琴声，如今，琴声在他心底的痕迹已慢慢褪去，因为云心懿的存在，他变得更喜欢歌声。
她的歌声那么柔美动听，珠圆玉润。
至于琴艺是否佳妙，已没那么要紧了。
至此，他才真的意识到她在自己心中已彻底取代了筠兰……
“你以前喜欢过别的女人吗？”云心懿盯着他，突兀地问出。
“额？”冷溯安稍微一呆，未立即答得出话。
“你从前一定喜欢过别的女子吧？”云心懿笑了笑，“否则你为什么喜欢弹琴的女子？为什么那夜在云府初次献艺，你就会喜欢和青睐于我？我当时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云府丫头而已。”
冷溯安沉默。
他想起了筠兰，不得不说，筠兰的影响并没完全消失，他还是会偶尔想起她，以前思念得更多些，自从见到云心懿之后，他才渐渐淡忘了。
如今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充满了生动而真实的魅力，她并不比筠兰美许多，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尽的灵秀与鲜活，无论是娇嗔浅怒，还是幽静内敛，无论是柔弱可怜，还是复杂深沉，她的哪一面都深深诱惑着他，烙印般铭刻在他心底。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喜欢听琴曲，就是因为喜欢过弹琴的女子？”冷溯安也笑了笑，笑意并不明显。
“我的直觉是很准的，你见我一面就选中我，把我从云瑁身边带走，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又并非是天姿国色的绝世美女……”云心懿对于自己的容颜倒是认识清晰，从无自负之心。
婢女“小雀”的姿色，在云府丫头里确是一等一的，但怎么也算不上绝代丽人，她外表是以娇柔、清丽的气韵为主，五官玲珑秀巧，皮肤如剥了皮的鲜荔，并不是那种乍见就能令人印象深刻的惊人美艳，却很耐看，越看越能入迷。
像这样的容颜，怎能让见多识广眼光高傲的皇子一看就能倾心呢？
“那已是往事了，我不想多提。”冷溯安轻叹。
“看来，你从前的确是有过心爱的女子了？”云心懿眨了眨眼。
“有……”冷溯安迟疑少顷，终于决定正面回答。
“你真的很爱那个女子？我很像她么？”云心懿追问。
“不能说深爱，但她是能让我平生第一次动心的女子，另外她的经历很凄惨可怜，最终病逝，或许因此让我更加思念与感怀吧……”冷溯安的思绪陷入了回忆。
“她得什么病，连你都救不活她吗？”云心懿更加好奇。
冷溯安摇了摇头，并没说什么，脸色沉肃。
云心懿低声喃喃地：“为什么云瑁会知道这件事呢，他那时找人调教与栽培我，一定是早就谋划好的。”
“你是像她，长得像，你的气韵与她很不同，她没有你的活泼与灵秀，比你更柔弱。”冷溯安深深目注对方，柔声道：“在我心中，绝对不是将你替代成她，你就是你，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因为筠兰。”
“筠兰？真好听的名字……”云心懿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心头沉甸甸的，酸涩与欣慰，感动与无奈，她能想象中筠兰的凄凉与可怜，她也并不会去嫉妒一个已离世的女子。
只是，她有几分酸涩，他说喜欢自己并不是因为筠兰，但若非自己长得像筠兰，他会注意到自己吗？或许如今他爱的真是自己，筠兰毕竟还是有影响的。
她幽幽一笑，“我相信你，只要你如今是真心待我，我不会多想过去的事。”
冷溯安抬手轻抚她鬓边的粉丝，微笑：“那就不要多想，乖乖待在我身边，准备未来做我的皇妃吧。”
云心懿拨开他的手，“我还有话想问你。”
“问。”
“你打算怎么查，怎么着手这件事？”
“从今天了解到的情形来看，云奇昌已几乎不怎么管府上了，最多就是大事上把把关，具体都是云秀瑾来打理，所以芦阳私田之事，未必就是云奇昌自己的手笔。”冷溯安沉吟道：“当然不排除他是知情的，云秀瑾这个女人的确很不一般，云公府竟然让她成了掌权人，想必府库也掌控在她手上？每年朝廷拨过来的金银，只是供云府吃穿用度，绝不是让他们拿来随意滥用的，更何况是有违万历国的国法田税之事。”
“云秀瑾的确好手腕，她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云心懿斜瞟了对方一眼，“今天你和她聊了这么久，想必对她印象很深了吧？”
“没瞧出来更多方面，今天她倒是表现得温和谦逊，端庄得体，举止有礼，心思周全……”冷溯安故意说，还没说完，已引起了自己预期中的反应。
“哎，喂！住口。”云心懿瞠目娇声道：“她有这么好嘛？你还夸个没完了！”
他真的好过分，连着夸了云秀瑾三句，若不是她阻住，只怕还要继续夸下去。
“我说的是实话。”他就喜欢看她吃醋。
“实个头，你瞧她长得美，就让她给迷惑住了。”
“我岂是对美色如此轻易动心的人？”
“按说你身为皇子，应该算很有见识的，宫廷中的美女多得是吧？不过能像云秀瑾这么美的也未必有，否则为什么她能被称为是都城第一美人。”
冷溯安轻轻摸了摸下巴，“嗯，在皇宫里，像这样的美人也不多，嫔妃们还有皇后娘娘，仅从姿色上说，还真的都不如她呢。”
云心懿心情别扭，撇了撇嘴，“告诉你，她内心跟外在是截然相反的，你夸她什么端庄温柔得体，岂知她内心……”
“我说的就是她表现出的外在啊，又没说她内心是什么样，目前我还没看穿到她内心，还需多了解了解。”
云心懿冷冷道：“那你去了解吧，和她多相处多接近，最好天天时时都见面，亲亲热热聊不停，这般相处下来一两个月，就能很了解她了。”
冷溯安笑而不语，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你盯着我干嘛？去盯着那位‘都城第一美人’云秀瑾啊，她比我好看多了。”云心懿内心着恼却又黯淡，这一点她是无法否认的，云秀瑾真的比自己长得更美，姿容更胜。
对男人来说，云秀瑾会更有吸引力吧……
冷溯安还是不说话，笑眯眯瞧着她。
云心懿终于发觉不对劲了，抬头望向他，瞪了瞪，“你干什么呢，我脸上又没长花儿，你一直盯着干吗？”
“你脸上很红。”
“那是因为、因为我之前喝了多酒，是酒意！”
“不对吧，应该是醋意。”冷溯安笑道：“并且这醋意都溢出来了，接都接不住。”
云心懿终于又发出她的绵羊拳，结结实实砸在眼前这个可恶男人的身上，男人享受地轻嗯了一声，“好舒服，再多打几拳……”
云秀瑾的闺房，是很素净的风格，并不奢靡，并不华贵，但自有一种精致之感。
如今，她的生母也是云奇昌的正室夫人穆宛心，正在她的闺房里。
“五皇子真的来了？”
“嗯……”
“为什么不是三皇子来呢。”穆宛心喃喃低议。
云秀瑾娥眉一蹙，秋波幽幽，“为什么一定要三皇子？”
“傻丫头，你觉得皇上无端端会派皇子殿下到我们的府上来？何况还是一住近两个月，前所未有，竟然都不回宫了。”穆宛心脸上泛起一丝微妙与自得的笑容，“名义上是帮咱们祭祖的事，想想也觉得另有蹊跷，不可能啊……”
“娘，你想得倒真多。”云秀瑾笑笑。
“丫头啊，绝对不是娘多心，好歹为娘的当初也是生在官宦之家，怎会毫无见识，你爹爹只怕也猜到了，只是没说。”穆宛心笑得更神秘。
云秀瑾却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娘，你在说什么，五皇子来了，还有什么别的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