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和宫,永寿殿内,冷珎与太后娘娘正对峙着。
当然不是真的对峙,只不过已有些言语上暗藏的针锋相对之意。
冷珎并没有被母后的质问所僵住,还是在坚持自己的看法。
太后娘娘的情绪本已上涌,见到对方如此执拗,内心更加恼懑,然而她是个精明的人,风风雨雨大半生都走过了,还不至于一气恼就情绪彻底失控。
对方是皇帝,是万历国之中最尊贵,最威严,最有权力的人,他的地位在所有人之上,任谁都会掂量掂量,包括皇太后亦是。
太后娘娘先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绪,问:“你这几天有派人查过?”
“有,至今还无结果。”冷珎也承认。
“呵呵,还无结果……原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你找不到证据说服自己,却还是不肯降罪于他。”太后娘娘冷冷道:“其他皇子若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怕你早就惩处了!”
“难道母后就不了解溯安的为人吗,一定认为他会鲁莽到践踏宫规,尽毁朕对他多年的信赖?就不说他为人怎样了,至少他是有这个头脑的。”冷珎仍在反驳。
“那可说不定。”太后娘娘淡淡道:“头脑当然是有,但年轻人嘛,谁都免不了会有头脑犯浑、性子犯冲的时候,不可能时时都清醒与理智,你也年轻过,难道不知这个道理?听说他跟雅妃以前是有旧情私交的,且不说这份旧情是不是属于男女之感情,只怕老五对人家未必毫无心思,一个忍不住,夜里潜入到雅风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着叙叙旧情,年轻人一时又冲动,叙旧情中忍不住想无礼动手,这些都并非不可能……”
冷珎实在已不想听母亲自以为是的判论了,截口道:“您说的这些,放在溯阳溯琦身上,或许还有可能,溯安并不是一般年轻人,他根本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太后娘娘冷笑,“就知道你是偏向他的,别以慈父宠溺之爱,反倒害了他。”
“那母后想怎么办?”冷珎抛问对方一句。
“从前你行事可是很果决清晰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太后娘娘并不是省油的灯,又抛还给对方。
冷珎沉默了俄顷,“如今还在查,再多两天吧,到时我会给母后一个交代。”
“这不是给哀家交不交代的问题,你做为父亲,管教儿子是必须的,身子皇子,非礼父皇的后妃,这等乱**犯忌,扰乱宫廷风气之事,绝对不是小事,是必须严惩的,宫里的规矩并不是哀家所定,哀家也不是故意针对他,该怎么处置你自己心中有数。”
太后娘娘的语气实在不客气,因为此事是占理的,所以她就显得态度强硬了许多。
冷珎并没继续驳斥什么,似乎是默默认同了。
第二天,冷珎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五皇子冷溯安真的被罚了!被罚到冷襄宫面壁,并没有说何时会解禁。
冷襄宫是皇宫里比较华丽的“牢狱”,但并不是一般宫里谁犯了错都可以到这地步来,还是比较有身份的,有重要身份的人才能来。
像宫女太监侍卫等级别的是不可能的,一般的秀女缙人小妃甚至嫔妃也都不行,基本是高贵正统皇族血脉的皇子公主们,以及皇后娘娘这等身份。
所以,冷襄宫很久没“主人”了。
太后娘娘也非议不出什么话,这样的处罚结果,等于是让他“入狱”,无论牢狱多么华丽叫法多么好听,究竟是牢狱,总不能去天牢,虽然在冷襄宫内也就等于禁足,并没什么真正受罪之处,但毕竟是皇子,还能真的对他怎么样呢?
事情似乎就以这样的处理为结束。
冷溯安听到父皇的判令下来,什么都没说,听命去了冷襄宫。
他知道如今没用,扈公公来给他传话时特别强调了一句:
“皇上让您先过去,至于具体多久,还未定论。”
冷溯安听得出他的意思,父皇还是有很大通融之处的,可能如今这只是想做个样子给某些人看?并不是真的想惩罚他。
他也不想给父皇平添太多困扰,听命去了冷襄宫。
冷襄宫真的很冷,是清冷,建造得固然格局还不错,也不算狭小,人很少,冷溯安发现在这里反倒是个能清心定神的好所在,是面壁思过的好地方。
虽然他并无任何思过之处,但他需要静静心。
冷襄宫中前前后后只有三个太监、三个宫妇,并没有侍女。
冷溯安来了之后,他们还是很客气卑恭的,然而,他们望着五皇子的眼神显得奇怪了些,或者说是惊异,他们可能没想到有一天五皇子会到这种地方来。
太监中有一个是比较年迈的,前前后后传话等任务都是他来做,他叫章泽,冷溯安尊称他一声章公公。
章公公的脸上皱纹密集,其实才六十岁,看起来却像是八十岁的,非常苍老,他的声音也是苍老沙哑的,说出的话让人听了都心打颤。
夜里,章公公点燃了宫灯,四周是高高的宫墙,他发现五皇子就站在一面墙下的树旁,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沉思,负手伫立。
随后,他就仰望那高高的宫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随时可以翻纵过去。
阻拦他的不是宫墙,是那一道圣旨,是那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
冷溯安内心烦躁。
他知道自己需要静一静心了,可他的心静不下来。
忽然之间,就烦躁了起来,莫名的烦躁起来,因为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说不清这种心情忽然产生的原因。
最终,他认为还是因为她。
见不到她了?如今自己被禁,若是手下人在外面找到了她的踪迹,他也不能出去见她?这一点让他觉得烦躁,倒不是如今自己被惩罚。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被罚到冷襄宫,若没有她的原因……
限制了自由,他就很难在遇到什么突发的情况下随着自己的意愿去行动了。
毕竟被罚到冷襄宫来并不是三天五日,既入冷襄宫,至少得罚期满月。
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说明他们并没有找到云心懿的下落。
他临出晠云宫前,已叮咛过自己手下的侍卫,他们知道怎么做,到时有什么消息也会冷冷襄宫告诉他,他目前还在等,许多事都会有结果,他要等待他最想要的一些结果。
冷溯阳如今在太后娘娘之处。
太后娘娘告诉了他这件事,冷溯阳笑道:“孙儿也听说了,没想到父皇真的罚他到冷襄宫去。”
太后娘娘淡淡道:“没有证据,他自己都说不过去,总要做做样子的,否则也说不过去。”
“只是不知道会罚多久?”
“若是被罚到冷襄宫,最短不能少于一个月,这点惩罚对于他,其实不算什么。”太后娘娘显得并不满意。
“那么……”
“但如今他算是有了个交代,咱们也不好多说,珎儿那性子,哀家是了解的,等真的逼急了他,对大家都没好处。”太后娘娘纵然倔强,也是知道分寸的。
“嗯,孙儿也这么觉得。”冷溯阳颔首。
父皇的严厉与固执,强硬与果决,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想让他真的放弃冷溯安,只能另想对策。”太后娘娘的瞳孔中散出微光,她眯起了眼。
“皇祖母可已有了对策?”
“你自己是否有了什么对策?”太后娘娘反问他。
冷溯阳微一沉吟,“孙儿还是觉得,那个女子很关键。”
“哪个女子?老五喜欢的那个民间女子?”
“是的,或许唯一有希望让他跟父皇闹僵的,就是这个女子的原因,先前就已经有了苗头了,只不过还没到真正的紧急之时,五弟也就没真的闹起来。”
“嗯,你能想得到就好,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太后娘娘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欣然的笑容。
冷溯阳低声说:“当前那个女子失踪了,孙儿知道五弟在派人找她,一直在找,他身边的几个得力侍卫都派出去了,至今未见踪影,说明还是没找到那女子的下落。”
“看来,你也在派人寻找吧。”
“是,孙儿是想派人暗中打探下消息的,可惜至今也是没个线索。”冷溯阳叹了口气,“那女子还真像凭空消失了似的,真是怪事一桩。”
“她只不过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人海茫茫,千家万户,你有时要找个人也并不容易。”太后娘娘缓缓说:“何况哀家瞧她一定已逃远了,说不定早已远离都城,跑到什么穷乡僻野,甚至草野关外,想找人岂是那么简单?”
冷溯阳沉吟了半晌,“如今既然找不到真人,假的也得来一个。”
“那么……”
“孙儿会去安排,保证两天以内,消息会传回来的。”冷溯阳神秘的笑。
“记住,办得干净利落些,你父皇如今只怕也在盯着呢,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也不知道,总之,一切都要行事小心!”太后娘娘叮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