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了很长时间，一首曲子接着一首曲子，一支舞连着一支舞。在这些热情奔放的学长学姐们的带动下，新生们也很快融入到了这种氛围里，与之一同欢乐。在酒精和音乐的刺激下，这些年轻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呼吸着这令人愉悦的气息。
就连张同和都被一个长发及腰的学姐邀请着跳了一支舞。虽然姿势笨拙，但是没人在意，在这里，欢乐是最重要的，没人去考教你的舞步是否优雅。
直到十一点的钟声敲响，音乐戛然而止，原本喧嚣的宴会厅像是被人钳住了喉咙的鸟，再难发出愉悦的叫声。
钟声低沉浑厚，每一次敲打都像是叩击着聆听者的神经，让人情不自禁地停下手里所有的工作，肃穆地站好。
事实上，除了新生以外的所有人，也都是这么做的。这群蝴蝶收敛了鲜艳的翅膀，又一次披上了甲胄，却没再露出狼的獠牙，原本舞动着的手脚恢复到了最得体的姿势。
灯光随着钟声的节奏渐暗，以至于在第十一声钟鸣时完全熄灭。漆黑一片的宴会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周围的人平缓地呼吸着。这些新生们，就如同刚刚看到这些师兄师姐们跳舞时一样的手足无措。他们不确定这是不是恶作剧的一部分，却也不敢打破这份宁静，只能是模仿着，将手放在身体的两侧，脚跟并拢，抬起头来。
终于，那个老人如同钟声一样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新生们……不，新兵们。在你们走进这扇门之前，你们的一位学姐，已经告诉过你们，这是一条不回头的路，你们为什么还要走进来？”
“因为我们是不平凡的，”黑暗中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我们天生就和平凡的人不一样，这也是我接受你们大学邀请的原因。也许你要告诉我们，我们是另一个种族或者别的什么，但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没错，这是你们中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老人轻叹了一声，“我也曾年轻，我也曾茫然地站在舞池里，面对这一切。我也曾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和常人不一样，但是，这并不是我们邀请你们加入这里的理由。”
“那么，你们要给我们看的‘世界的真相’在哪？”一个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您也曾站在这里，那您也应该体会过那种与身边任何人都格格不入的迷茫。”
“关于这一点，我比你们任何人了解的都更加深刻，你们没必要在我面前炫耀你们那点微不足道的经历，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老人的声线仍旧没有丝毫变化，“生活不是日本少年漫画，得到了超能力的十四岁少年是天选之星，要担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世界不需要我们来拯救，我们要做的是抱团取暖，以求活下去。”
“知道为什么作战部敲响的是十一点的钟声吗？”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对为了建立这所学校，所牺牲的十一位执行员的祭奠，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疯人大学奠基，所以每晚的十一点，作战部的钟声都会敲响！只要学校还存在一天，作战部的钟声就不会停歇。”
“您还是没回答我们的问题，”王小川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陈学姐答应给我们看的，‘世界的真相’，您还没有展示给我们。”
老人沉默了片刻：“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坚决地想要知道，我们就在这里向你们展示。”
“你们把一堆拥有超能力的人聚在一起，总是要有什么目的，”一个慵懒沙哑的女声说，“把我们聚在这里分明就是为了解释一下。别说的像是我们求着你，你迫不得已要说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之中彼此不能得见，这个女孩的话语很是不留情面。
老人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叹道：“安菲娅小姐，请您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保留一些颜面吧。”
那个被唤作安菲娅的声音的主人，却没有丝毫要给这个老人留面子的意思：“你知道我的这个名字？那你也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要不然我们这些新生可是太吃亏了。”
“好吧，这一届的新生真是难缠。”一束灯光亮起，打在老人的身上，“我叫法兰克·J·格雷，Frank-J-Grey，是作战部的负责人，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都是要我来负责的学生了。要知道虽然叫做作战部但它还是一个学校的部门，我的称谓并不是部长，你们可以称我为格雷教授。”
“那么，格雷教授……”那个沙哑的女声又一次响起。
格雷教授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安菲娅小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我这就展现给你们。从哪儿开始说合适呢？啊……人老了就是脑子会变得不大好用，让我想想……就从你们嘴里的超能力是怎么来的，开始吧。”
王小川这一次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借助那束光散出来的亮，他看到了那个沙哑女声的主人就是先前唱《Alice》的那个朋克女孩。
格雷教授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遥控器，背手按了下去，在他的身后，一面硕大的LED屏幕从地板上升了起来。画面的正中，是各种“神”。
没错，就是各种“神”。奥林匹斯十二神，北欧众神，埃及神话，受难的耶稣，更多的神明是王小川没见过的，或者一时间很难将它们对号入座的。这些神明，与恢弘的教堂，以及沉没在冰海之中的高桅帆船，一同组成了一副宏大的画卷。
这让王小川觉得十分荒诞可笑——这些东西产生自不同的时代，来自不同的文明，出现在同一张画上却是和谐统一的。
“这算是什么？苹果发布会吗？”王小川又开始不自觉地说烂话了，只不过“您这算是史蒂夫·法兰克·J·格雷·乔布斯吗？”
格雷可能是没听到王小川的吐槽，也可能听到却不在乎。他继续说：“你们想没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神话故事，都曾是真实发生过的，会是怎么样？”
“会怎么样？真的会有神造人这样荒唐的事情吗？”王小川继续吐槽，“教授大人您好歹是个教授啊，当真要无视那么多的考古证据吗？”
“不，我没说过这样的话。”这一次格雷是确实听见了王小川在说什么，“人类是在这个地球上演化出来的生命，是大自然创造的奇迹，我从不认为人类是什么傻逼神明创造出来的。”
“但是，你们要怎么解释你们这些神奇的能力呢？”格雷教授又按了一下遥控器，画面上的内容，变成了一幅描绘一群身着欧洲中古时期服饰的人，鏖战巨龙的油画。
这群人中有持橡木杖的灰袍法师，有举着重剑巨锤的战士，有骑着狮鹫的骑士，也有赤身裸体的巨人。身披着青铜铠甲的小山一样的巨龙，已经被折断了一扇翅膀，体内奔腾着的硫磺和岩浆，从累累伤痕中喷涌出来，烧灼着大地和它自己。它锋利的牙齿轻易地刺穿了一位骑士的重甲，将其与他胯下的马都甩在了半空中。
“你们相信吗？这是‘神血契约会’成立之前的时代，欧洲的神血族裔记录下来的画面，真实存在的画面。”格雷教授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逐一划过这些小羊羔稚嫩的脸，“你们，不是什么超人，不是什么超能力者，更不是什么觉醒了新一代基因的X战警，你们是‘神血族裔’，你们身上，流淌着人类以外的种族的血脉。”
格雷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这些新生们回忆起了几个小时前，宴会室的门刚刚打开时的那一幕。这时候新生们又一次认识到了，这个笑起来很温和的老头，真的是一头狼王。
“所以……我们是神的后裔？”只有安菲娅与格雷直视不让，“你是想告诉我们，我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留存着的神？”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格雷缓缓摇头，“我们也不是‘神’的后裔。这些‘神’，不过是一群流亡者。他们的家园毁灭了，他们像一群丧家犬一样相互撕咬着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延续他们的族群，他们才创造了我们。”
格雷教授第三次按下了遥控器，让一张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这张照片上的内容很奇怪，很难让人说清楚，它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半坍塌的神庙，外墙用过烧实的泥土垒成，原始且粗糙。但是在它的内部，却有着风化锈蚀极其严重的科技设施留存，它们和这间神庙完全是一体的。能隐约看出，其中有一个巨型的培养舱，一个“人类”的骸骨躺在其中。
王小川不确定这是不是人类的骸骨，这具骷髅乍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样子，却有着更加复杂的骨骼，并且有一些尖刺状的突起延伸出来。很难想象他生前是什么样子的。
“这不是什么合成的照片，它我们的考古人员在亚马逊雨林的深处发现的一处遗迹。”格雷教授打开遥控器上的画笔功能，将那具骷髅用红线圈了起来，“而这个人——我们暂且称之为人——他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祖先。我们不是什么‘神的后裔’，‘神血族裔’是一个象征着耻辱的名词。我们，是那些龌龊的流亡者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