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场宴会,盛大隆重且奢侈。
采摘自中国西藏的松茸,来自俄罗斯涅瓦河的鱼子酱,自日本打捞的河豚白子,在太平洋网起的黑鲔鱼……诸般名贵的食材经由厨师们的巧手烹调,再细心地装饰一番,才被摆到了餐桌上。
年轻的人们着盛装,在欢快的曲子里翩翩起舞,嬉笑打闹,灯光闪烁,目光迷离,大厅里到处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味道。这群狼在一瞬间变成了欢脱的蝴蝶,肆意地伸展着自己艳丽的翅膀,趁着夏天还没过去,在花朵的香味里肆意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抱歉让你们吓到了。”老人对着这些目瞪口呆的新人们微笑,“实际上,这是我们作战部的传统,一个小小的玩笑。希望你们不会介意,因为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也可以这样戏弄你们的学弟学妹们。”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张同和擦去了脑门上的冷汗,小声嘀咕,“我还以为要死了呢。”
“你爸就没跟你说过?”王小川还没从那种兴奋中缓过劲儿来,“我以为你早有准备。”
张同和呲了呲牙:“我老子憋着坏呢,你等着,到时候他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被吓尿。”
“所以,年轻人们,请不必拘束。”老人张开了双臂,热情地邀请着他们参与其中,“这是为你们准备的迎新宴会,一切都是自助的。乐队是我们的学生,跳舞的也是我们的学生,你们总会在这里找到属于你们的位置,来吧小伙子们姑娘们。跳起来吧,敞开怀喝吧,别显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沉闷。”
“我能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吗,教授?”陈琳琳提着裙摆上前,对着老人微微欠身。
老人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酒杯随手塞到了王小川的手里,搀起了陈琳琳的手,亲吻了她的手背:“能得到如此美丽的年轻女士的邀请,让我受宠若惊。我怎能拒绝呢?乌拉诺斯的小公主殿下。”
陈琳琳搭着老人的肩膀,老人虚环着陈琳琳纤细的腰肢,两个人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跳舞的人们中间分出了一道空隙,旋转着进入了舞池。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新生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一个娃娃脸的白人小伙问道。
“哥们儿,你高中的时候没参加过Party吗?”张同和活动了两下肩膀,“这和那些Party没什么两样,跳起来,喝点酒,跟妹子说说话,明白吗?这是给我们准备的欢迎会。躁起来吧伙计!”
说完话,张同和来到了一个亚裔新生小姑娘的面前,微微欠身,伸出一只手来:“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还未曾知你的芳名,但是在这美好的时刻,你愿意跟我跳支舞吗?”
那个小姑娘先是略有些惊恐地退了一步,而后搀住了身边一个男孩的胳膊,对着张同和微微点头:“ご免なさい,我已经有男伴了,十分不好意思。”
虽然这个姑娘言辞恳切,但是从被她挽住手的男生一脸惊愕的神情来看,这多半是为了拒绝张同和临时编的谎话。
张同和讪讪地扁了扁嘴,拉着王小川到了餐桌前,取了两个盘子,开始化悲愤为食欲,专心对付眼前的牛排和鹅肝。
王小川开口欲言,张同和一瞪眼睛,嘴里拌着肉说话:“你要是敢笑话我,咱俩就算没完!”
“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王小川好不容易收敛了笑,“说真的,你虽然稍微胖了一点,但是并不臃肿,那个姑娘找的挡箭牌其实没有你帅气。她只不过是被你这身太过随性的衣服吓退了。相信我,在当时那个情景下,只要你穿着一件白衬衫套一个小马甲,就像服务生那样的打扮,她都不会拒绝你。”
“你想说什么?”张同和叼着叉子问道。
“我想说,听说乌拉诺斯外岛上就有商场,为什么我们不趁着还没开学,去给你置办一身合适的衣服呢?”王小川微微皱眉,“以后这种活动可能很多,你不能总用吸引眼球的借口就穿的这么随意。”
“你好像傻,”张同和摇了摇头,“乌拉诺斯外岛上的商场是针对游客的,那里的物价一定非常高。我们可以等到有假期的时候去洛杉矶,到了美洲大陆才算是到了美国好吗?这里是乌拉诺斯,说是美国领土,其实算是法外之地了。”
王小川一耸肩:“无所谓,你高兴就好。我到现在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用醒过来,”张同和学着王小川的样子一耸肩,“你挺享受的不是吗?你一直神神叨叨的,现在可以尽情地神神叨叨了,因为在这里的人,都和你一样。”
“不一样的……”王小川苦笑了一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没选择离开。我不相信,陈琳琳会发出空洞的恐吓,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让自己离开。”
张同和没说话,只是叉了一片鱼肉到王小川的盘子里。
王小川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抿了一口老人塞给自己的酒。Aunt-Roberta,王小川以前就喝过,味道很淡,但实际上酒精含量很高。这个酒的名字,就是发明这种鸡尾酒的人的名字,传说她曾在两年时间内让三十四个客人醉死在了这种酒里面。
这让王晓川皱起了眉头。虽说在场的绝大多数都已经年满十八周岁,按照美国的法律来说算是成年人了,虽说没到法定饮酒年龄,但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可是这种充满迷惑性的酒精饮料,真的会让不了解的人在不知不觉间醉倒。这好歹是一所大学内部的欢迎晚宴,将这种东西摆到酒品架上,真的合适吗?
音乐停止,一曲舞罢。舞池里响起了一阵掌声,这是对乐队致以谢意。而后舞池中的人们回到了餐桌旁,坐在了休息区,他们需要一点酒和食物来恢复体力,等待着乐队奏响下一曲。
由此可见,虽然要求参与者都穿着正装出席,但是这并不算是一场十分严谨的社交舞会,对于是谁领头跳第一支舞,大家都不在意。这些年轻人们其实随性得很,对于他们来说,这里不过是享乐欢畅的场合。
“你好,王小川,扬跟我说起过你。”从舞池中归来的老人端着一杯酒走到了王小川的身前,“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当年他入学时候的样子。”
“教授,您这样说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哈利·波特’。”面对着这头狼王,王小川不免有些紧张,于是乎他开始说烂话,“我对于我爹的印象不多,哪怕天天见面。就在客厅的画框里,他笑得挺好看的。”
“你是个有趣的年轻人。”老人主动和王小川碰了下杯,“你说得对,你只是长得和你父亲很像,但是你和他完全不一样。他当时骄傲得就像是一只天鹅,仰着脖子挥舞着翅膀,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我们这些老人或者说权威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但是他确实是有自傲的资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相信你会比他更好。”
“谢谢您的期待,”王小川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但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来到这里是要干什么。陈琳琳说,要向我们展现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来到这里,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要急,孩子。”老人轻啜了一小口,“就像喝酒一样,像你的喝法,只适合伏特加一类的烈酒,不适合Aunt-Roberta。它是甜的,柔和的,但是你慢慢地喝,就能察觉到在你的喉咙里炸开的火,才能察觉到它其实是烈酒的真相。该你们知道的,我们总会说,但是,现在是享乐的时间。该干活的时候就拼命干活,该玩的时候就尽情地玩,不然,活干不好,也玩不快乐。”
“谢谢您的鸡汤,”王小川眯起了眼睛,“这一波心灵鸡汤绝对是拿法国布雷斯鸡前胸肉熬的,差点就给我灌饱了。”
“铛……铛……铛……”几声沉重的钢琴击弦声响起,乐队又开始了演奏。
“让我们好好欣赏吧,”老人止住了话头,又与张同和碰了一下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像是这两句,老了,脑子不大好使了。”
“不,能这样合理地使用中国古诗的外国人,真的是熊猫一样的珍稀保护动物。”王小川一旦开始说烂话就停不下来了,“我现在都怀疑您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了,教授先生,您会说英语吗?”
老人笑了两声,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把空杯摆在了桌角:“偶尔这样喝酒,也很有味道。Devils-Spring,轻微致幻,你可以尝试一下。”
这首曲子的风格和上一首完全不一样,这是艾薇儿的《Alice》。麦克风的后面站着一个白人姑娘,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晃着脑袋。王小川对这个女孩有印象,她也是这一届新生中的一员。
虽然也是穿着礼服长裙,但是这个女孩也与其他人全然不同。她剃着不过五毫左右的短发,耳朵上嘴唇上都镶着铆钉,画着浓重的黑色眼线,涂着深灰色的唇彩。眼睛大却无神,挺拔的鼻梁两侧分布着少许雀斑,并没有用粉遮盖。
一个朋克女孩,王小川这样判断道。
“Tripping-out,Spinning-around,I'm-underground,I-fell-down,yeah,I-fell-dowm!”这个女孩的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和艾薇儿那种带着一点脏脏的感觉的声线完全不一样,不如原版动听,却更有力量。
“I'm-freaking-out。So,where-am-I-now?Upside-down,And-I-can't-stop-it-now,It-can't-stop-me-now!Oooh——Oooooh——Oooohhh——!”
摇滚风十足!
“真是应景的歌词。”张同和笑道,“你不是说,就像是活在梦中一样吗?《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题曲,酷不酷?”
王小川也不由得笑了:“酷炸了,JJ-F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