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这么看着王小川足有一分钟，而王小川的目光则毫不回避地迎了上去。
“要想跟你解释清楚这一切，我还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扬轻轻叹了口气，他选择了退让。
“杜兰德教授，我必须提醒您，您无权这么做。”潘多拉的投影向着扬侧过了身，“校长批准您为王小川进行心理辅导，甚至破例允许您带着一级人员进入守护者之瞳，但绝没有给予您带着他在这里随意行走的权利。”
“但是校长也没有说不行不是吗？”扬特别轻松地一扬手，“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就让校长那个糟老头子自己来找我说吧。”
“没问题，杜兰德教授。”潘多拉的投影微微点头，“我会将这段视频上传到校长的备忘录中，请您自己向校长作出解释。”
王小川感觉潘多拉似乎生气了，因为她说完这句话，投影便消失不见。
“来吧，咱们去看点好东西。”扬一拍王小川的后背，在前领路。
扬嘴角的笑意让小川感到不安，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张同和对他这么笑过——在拉着他一起去干什么坏事的时候。
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扬带着王小川在守护者之瞳迷宫一样的环境中穿梭。各种光怪陆离的东西于匆匆行进中在王小川的眼前闪过，让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你听说过SCP基金会吗？”来到一扇厚重的银色金属大门前，扬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王小川微微点头：“没想到，作为地下世界的一员，教授你也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啊。”
SCP基金会，全称Special-Containment-Procedures-Foundation，是一个庞大的超自然事件处理研究组织。基金会于世界各地的暗处活动，基金会的目标是收容异常物品，个体及现象，以防这些异常透过物理或心理危害对全球安全造成显著威胁。而且其本身运作不受各个主要国家政·府的司法管辖权，授权和委托的干扰。
基金会的任务有三个方面。
控制（Secure）：基金会控制异常以防止它们落入平民或敌对组织手中，透过广泛观察及监测并采取行动尽早拦截它们。
收容（Contain）：基金会收容异常以防止它们的影响或效应散播，通过迁移、掩饰、拆除它们，或通过抑制，阻止公众传播它们的知识进行。
保护（Protect）：基金会保护人类免受异常的影响并保护异常本身直至它们被完全理解以及出现自它们的特性及行为上制定的新科学定理为止。如果异常被收容时被判定为过度危险，基金会或也会以将异常无效化或摧毁作为最后手段。
Secure！Contain！Protect——SCP！
然而这个组织是虚构的，不存在的，它是一个由多人创作的系列文学作品，任何符合SCP基本条件的文章，都会被收录到SCP的网站里，目前SCP基金会官方网站收录有三千多篇SCP档案和大量相关的外围文档小说。
这个网站可以说是都市怪谈的体系化、系统化，是所有意图接近“潜藏的世界”的人必经的一站——作为起点。
这是王小川感叹的原因。在他看来，扬的生活绝对比那些SCP的故事更加丰富多彩，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对那些虚构的东西感兴趣。
扬面对王小川的感叹，则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对那些虚构的故事完全生不起任何感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疯人大学，就是SCP基金会的原型。”
王小川虎躯一震！王小川虎躯再震！王小川觉得自己的虎躯开启了震动模式。
“这信息量大了点吧……”王小川挠了挠脑袋，“那咱们作战部对应什么？SCP的战术反应人员、外勤特工和机动特遣队作业人员？”
“差不多，不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扬挠着下巴说，“你可能想象不到，疯人大学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一个法外之地的存在，一个不受各国政·府控制的武装，它的存在，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扬走到了门前，将手按在了那扇大门上，金色的符文以他的手为圆心，在两秒之内，布满了大门的每一个角落，而后又迅速熄灭。紧接着，这身银色的大门变成了水银一样，流动金属的形态。一个漩涡在大门上形成，液态的金属四下飞溅，却没有一滴能够挣脱门框的束缚。
用了大约一分钟，那些液态的金属完全变成了门框的一部分，从天花板到地面，绕着这个方框缓缓流淌，一条梦幻般的通道出现在了王小川的面前。
“亲爱的王小川先生，欢迎观临守护者之瞳第十三号危险品格纳库。”扬站在那流动的碎汞边上，对着王小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小川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以为经历了这一个月的学习生活之后，他对于再怎样离奇的超自然事件，都会见怪不怪。但眼前的景象确实是震撼了他，不单单是那扇流动的液态大门，还有门里面那光怪陆离的世界。
符文明灭闪烁，辉煌熠熠，活着的金石雕像在囚笼里愤怒地嘶吼挣扎；人腰粗细的锁链像长蛇一样在半空自如地飞舞盘旋；用各种猛兽的尸身缝合而成的人形怪物将它的目光放在这些外来者的身上，舔舐着自己的利爪……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冲击着王小川的精神。
扬快步走到这间格纳库的中心，解开了西服的纽扣，大张开双手，在伪灵和魔法生物的咆哮声中，在铁索与火的轰鸣声中，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用他沙哑的嗓子，激昂愤慨地说：“战火为何而燃，秋叶为何而落？天性不可夺！吾辈心中亦有惑。怒拳为谁握？护国安邦惩奸恶，道法自然除心魔。战无休而惑不息——吾辈何以为战？”
王小川捂住了脸，长长呼出一口气，说：“虽然这个游戏很老了，但我确实是从九城时代就开始玩的玩家。《魔兽世界》熊猫人之谜开场CG里面的经典台词我还是知道的，你这样看起来真的比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让人掉SAN值。”
SAN值（Sanity），也就是“理智程度”。王小川觉得看着扬干这种事情，自己的“尴尬癌”都快犯了。
“很尴尬吗？我不这么觉得。”从他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来看，他是真的不这么觉得，“我把这个问题的答案交给你了，我用眼前这些事实告诉你，吾辈为何而战！”
“做SCP基金会做得事情吗？”王小川把眉头皱紧了，“将一切黑暗的东西挡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你们还真的是好棒棒哦！真是有社会责任感的超人耶！但是啊，SCP的宗旨是，收容有潜在威胁的事物；寻找超自然事物并基于其原理发展新科技；发展安全措施来应对未来出现的危险事物——寻找、扣留、消灭任何阻止基金会完成上述目标的人或事物。疯人大学也是如此吗？”
扬放下了手，看着站在门口的王小川，笑了出来：“很多宗教典籍里都提到了一个意向，‘我们是神的羔羊’。王小川，如果你是牧羊人，你放羊是为了什么呢？”
“剪羊毛、吃羊肉、卖羊皮。”王小川合着扬的话说了下去。
“所以，我们不仅仅是在守护这个世界，也是在守护人类的尊严。”扬指着格纳库中的危险品，“你所看见的不过是一个新奇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我看见的是无数战友的鲜血，浸润在这些东西里面。他们是为了什么，愿意在战场上愿意在遗迹里，愿意在你们看不见的亚空间缝隙里，奉献出他们的生命？”
王小川没有说话，他和扬接触的不多，但他能感觉到，扬不会轻易这么失态。
“王小川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扬冲到了王小川的身边，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在墓园里，给你也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现在的扬并没有歇斯底里，那沉静的愤怒却更让王小川感到无措。他没有面对这样的人的经历。
扬忽然松手，点燃了一支雪茄：“就像那天在地铁站里一样，如果我们不和那些盘古的意志碎片作战，如果我们不去修复那处亚空间的缝隙，那些怪物就会影响到现实世界，就会在盛州造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流血事件。”
“而且，那只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微不足道。”扬呼出很大一口烟雾，低下了头，“我经历过十分惨烈的战斗，见证过无数战友的离去。我的手沾满血腥，盘古意志碎片的、古神遗留的、神血族裔的……以及普通人的。可时至今日，我依然站在这里，我要教导后辈，我要在前线冲锋，我要守护我爱的一切和这个世界。”
王小川仍旧没有说话，两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就连那些伪灵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古怪，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叫声。
扬又吸了口烟，打破了沉默：“在世界各国政·府，都对那些神秘现象束手无策的时候，疯人大学站了出来，这为疯人大学赢得了在世界上的地位，赢得了活动空间，绝对中立的立场，保证了疯人大学永远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跟SCP基金会多像？校董会那些老王八蛋，用他们肮脏的政治手段，保证了疯人大学会永远是一所大学，而不是任何政治团体。”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疯人大学在做的事情。”扬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神血族裔不多，但是也不少。并不是每一个血裔团体，都愿意为了这个世界做出这样的牺牲，也并不是所有的血裔，都认同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我特别不善于开导别人，但是王小川，你想想你杀掉的是什么人？那是在战场上，如果你不杀掉他，死掉的会是你的战友！”
“战友……”王小川讷讷地出声。
“对，战友……也是亲人。”扬又一次将手放到了王小川的头顶上，即使还带着雪茄的臭味，王小川也没有闪避，“我尊重你的选择，王小川，如果你选择退出，我会和学校那边联系。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学生，我最好的兄弟的儿子，一个我向她母亲作出过承诺的后辈，因为杀了一个该死的人，而就此消沉下去。尊重生命，是一个优良的品质。但懂得什么样的生命值得尊敬，才是成熟的表现。王小川，你愿意继续做我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