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很难想象，自己所在的这颗星球，如果没有被那些外来者入侵的话，原本的文明发展历程，应该同那些外来者一样，建立一个以神秘学为基础的天赋树——因为这个星球是拥有星球意志的。
虽然人类还没有去探索其他的星球，这种猜测缺乏横向对比，但是疯人大学的专家们，通过收集各种资料，搭建了一个庞大的演算模型，运用超级计算机潘多拉，模拟了如果没有这些外来者的干预，发展到今天，这个星球的环境应该是什么样的。
结论是，这个星球会和史前一样，各种自然元素富集且活跃，易于调动也易于被观测。
那么可以猜想，如果没有这些外来者，盘古意志没有陷入沉睡，地球应该不是如今这样搭建科技文明的景象。至少也应该是科技和魔法双轨并行，伟大的法师和伟大的科学家一样，为改变人类的生活而努力，且受到所有人的景仰。
能够学习魔法，也不再是神血族裔的特权，然后精神力水平达标的人，都将拥有调动元素的资格，那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是盘古对他造物的馈赠。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一个词就是“如果”。如果萨拉热窝没有开那一枪；如果希特勒真的去当了个画家；如果我当初好好学习；如果没有外星人入侵……
那些外来者压迫原住民，盘古陷入沉睡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无可更改。
而那个庞大运算模型的建立，并不是因为那些科研人员和疯人大学一时好奇。它存在的意义在于，可以通过对这个模型的观测，来推演出元素潮汐对现今世界的影响。
所以元素潮汐，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就是盘古在梦里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这一过程可能持续的时间，从十数年到上百年不等。可知的是，盘古不会因为这次翻身而醒过来。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盘古都不会醒过来。甚至在下一个五千年过后，盘古意志会不会苏醒，都是未可知的。
盘古是地球意志，他在床上翻身打滚不会吵醒枕边人，却能让整个地球的元素都活跃起来，在这些活跃元素的冲击下，传承了外来者基因片段的神血族裔中，会更容易出现“天才”，那些生来就注定会拥有强大灵术的人，神血纯度极高的人，成长速度令人吃惊的人，潮汐时代集中出现。这是因为，环境更加适宜神血族裔生存了。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亚空间的封印都会变得松动，盘古意志碎片也会变得活跃。这对于生存在这个地球上的人类来说，是一场灾难。这灾难既来自于那些自称为神的外来者，也来自于盘古意志的碎片。
盘古意志碎片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清剿那些古神和他们遗留下来的，带有“神性”的物品，神族血裔也在他们的清理名单上。被外来者的基因片段污染的普通人，也会被划入“清洗”的行列。
盘古的意志碎得很彻底，绝大多数盘古意志的碎片，就像王小川在盛州地铁站看到的那样，存在于主物质世界和亚空间的缝隙里。所以，并不具备智慧的怪物们，在执行“清洗”命令的过程中，会列出一个主次顺序。
古神优先，“神性”物品次之，神族血裔再次，最后才会轮到那些未曾觉醒的“神血携带者”。
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在人类一次又一次的迁徙中，外来者的基因片段，也就是神血，几乎已经渗透到了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里。现今世界上的“神血携带者”数量，占总人口数的五分之一。截至二零一六年，有七十二亿六千万人口生存于这个小小的星球上。约五分之一的“神血携带者”，也就是有十四亿多人，在盘古意志碎片的清剿名单上。
古神临世，大战爆发，妖魔鬼怪行走在地上。那不是地球的末日，那是人类的末日。欣欣向荣的人类社会，画风会急转直下，每个人都成了难民，上演绝境求生的戏码。
神不爱世人，人是神的奴隶。盘古也不爱世人，在盘古意识碎片的眼中，人类是被污染的垃圾。
在元素潮汐的冲击下变得脆弱的幻境群，只是这一轮元素潮汐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如果没有疯人大学的人在世界各地奔波，如果没有英雄站在战场上，那条发了疯的黑龙，将夺去成百上千人的生命。
然而即使这样，人类的世界也不是铁板一块。人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动物，复杂到了，可以向着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人挥动刀子。这个学期“狂欢节”的入侵，以及从复活节岛返程的飞机上爆发的冲突，就是两起十分典型的例子。
“你要知道你在为什么而战，这样你的心中才会有信念。”黛娜教授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嘴里却念着十分热血的台词，“没有信仰的人是可怕的，有信仰的人可以比没有信仰的人更可怕。宗教是人类最无用的发明，宗教信仰是盲目的信仰，将自己的人生与未来，寄托给虚无缥缈的存在和那些奴隶主们。而疯人大学的信仰，是为人类的尊严而战！士兵，做好养好伤之后再次奔赴前线的准备了吗？”
“不瞒你说，实际上我还真是有点迷茫的。”王小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何德何能能让校长这么看重？单独给我安排了一场心理辅导。正常来说，这种战前动员一样的演讲，应该在誓师大会上说才有效果的吧？”
黛娜教授轻笑了一声：“没错，那个老头子对你很看重，因为你很特别。不是因为你那特别的灵术，而是你这个人本身很特别。”
“这就是所谓的，会吐槽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王小川微微点头，“作为掌握了吐槽这种高深技艺的人，即使受到这种级别的重视，我也会做到宠辱不惊的。与此同时，我要感谢学校的栽培，没有把我这条臭咸鱼扔到垃圾桶里。这么看来，会吐槽，真是救了我一命啊！”
“你似乎，对我的话没什么感觉。”黛娜教授轻轻皱眉，因为王小川表现的实在是不像一个他这般年纪的年轻人。少年的心中应常怀着热血，而男人永远是少年。
可王小川表现的实在是太过沉静了，就和他第一次见到王小川时一样。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透过这扇窗，她能看到王小川的心灵清冷的像一坨冰块。校长说这个孩子眼底深处有炙烈的光，黛娜没能看出来。
“莫名其妙加入了学校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王小川难得的，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吐槽，而是给出了他的解释，“我相信总有人会像我这样，从小到大没听说过什么神血族裔，只不过发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怀着对于找到同类的渴望来到了这里，却被告知必须上阵杀敌。就算想安生度过一辈子，却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盘古意志碎片给怼死了，心里难免会有点别扭。那么问题来了，凭什么只有我接受这项辅导，来参观解剖这条黑龙的过程？”
“你觉得我们在蛊惑你？”黛娜从王小川的字缝里听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差不多吧，”王小川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说法，“即使我听了你的话，我也不会忽然坚定了信念，义无反顾地冲向战场，为了信念与理想而战。事实上我是个很怕死的人，苟且偷生，苟就对了，不苟吃不着鸡呀。这个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你们并不缺我这样一个战士，还是随时可能叛变的那种。我会上战场，可能是因为我比较随遇而安。大家都上了，我就上呗。”
“我明白校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你的眼底确实有光。”面对着这样的王小川，黛娜教授竟然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怕死才对，不怕死就不是人了。我们并不缺少战士，也不缺少信念坚定，愿为信仰而牺牲的战士。王小川，我只是把这个事实告诉你而已，至于作何选择，还是要看你自己。随遇而安，可以过得很舒服，但当驱赶牲口的铁鞭砸落的时候，请不要抱怨，因为那也是你的选择。如果有朝一日，古神行走在地面上，人类再次沦为奴隶，那也是我们自找的。雪崩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是啊，雪崩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王小川微微点头，“还有一句与之对应的鸡汤叫做‘你的每一次消费，都是在为你选择的世界投票’。虽说听起来有点恶心人吧，但事实好像还真是这样。请转告校长先生，让他放心吧，不会真的背叛学校，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毕竟学校供我吃，供我穿，还给我发工资，这么便宜的事儿上哪找去？更何况，我的朋友可都在这儿啊。”
“行吧，那么这次额外的心理辅导到此结束，去拿上你的东西吃饭去吧。”黛娜摆了摆手，走在了前面，“啊！对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不违反规定的。你们报告里不是猜它是弱智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们弄死的这条龙真的是个弱智。它的脑子是空的，那个倒霉的血裔，是它的外挂大脑。如果那个倒霉鬼不掉进幻境里，这条龙根本出不来。”
王小川本来都走到走廊的楼梯口了，听到这又往回退了两步，把脸凑在玻璃上，仔细的打量了两眼泰奥格尼斯的尸体，感叹了一句：“魔法真的好他妈不讲科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