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Save-me）。”躺在泥水里的男人拼尽全力，攥住了穿着军靴的男人的裤脚，“救救我（Save-me）……”
军靴，迷彩裤，长风衣，黑墨镜和贝雷帽，皮肤略黑，个子不高——被拽住裤脚的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走过还在燃烧的村庄废墟，没想到还看到了一个活口，是位敬业的记者先生，也是他此行的目标。与这个贫瘠的村庄格格不入的人。
他的夹克里面穿着短袖花衬衫，裤子的皮带上栓着录音笔，脖子上挂着一部徕卡相机。这不符合金三角的风格，没有一样符合，即使这位记者先生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泥水包裹，却仍旧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与这个地方的区别。
“你说……Save？”贝雷帽蹲下身子，丝毫不介意泥水蹭在自己的风衣上。他把记者扶起来，从腰带上解下随身携带的锡壶，拧开瓶盖后凑到了记者的嘴边。一点点水湿润了这个濒死之人的喉咙，让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喑哑。
记者仍旧在呼救，但意识似乎已经不大清醒：“救救我（Save-me）……”
“你为什么要用Save，而不用Help呢？”贝雷帽的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记者听清楚，“你是在祈祷吗？你在等待着神明的救赎？”
一听到“救赎”，记者的眼睛居然明亮了起来，他的手攀住贝雷帽的胳膊，用微弱的声音呼喊着：“上帝的荣光与我同在，我渴望得到他的救赎，因我是虔诚的，愿意一心一意奉献的，我爱这个世界，因为上帝爱我。”
贝雷帽用小指在记者的脖颈后面一挑，扯出了一枚棉绳下坠着的十字架。
“基督徒？可怜又可悲的人，我不是你的父，我无法拯救你。”贝雷帽甩开了记者的手，从风衣下掏出枪来，抵在了记者的脑门上，“但是，我可以送你去见你的上帝，但愿有天堂，能容纳你这种善良之人的灵魂。”
枪声响起，林鸟惊飞，二十多名跨着各种型号枪支的杂牌军迅速地聚拢了过来。他们就止步在贝雷帽身后不远处，不敢接近。
贝雷帽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搜尽了这位记者身上的每一卷胶卷，而后又拆开旁轴相机取出最后一卷，轻轻一撕，让它在清晨的阳光中彻底曝光损毁。录音笔则被他用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折成两半，记忆卡则被他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贝雷帽站起身，走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瘦的男人，把东西全都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咳了一声：“他死了，走吧。”
……
“所以说这些都是你做的？你有那么大的本事？”王小川瞪大了眼睛看着夏天，似乎在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这架飞机设计之初，本就有在悬停状态下，通过闭合的奥术回路形成内封闭圈消耗能量，以达到在完成光学隐形的同时消除风压的设计，”夏天把手枕在脑后，靠在座位上用一种特别随意的语调说，“我只是改动了它的几处符文，暂时完善了这个法阵而已。”
张同和附和道：“这才叫真学霸！夏天学长，那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破坏传送法阵，也是他指挥我干的。”
“可以啊……”王小川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番贵公子，“怪不得你的导师宁可拼着学术生涯不要，也要把你留下来，不愧是能改手环权限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就成为了‘作战部之耻’呢？”
“咳！”被王小川的一呛，夏天也没法继续维持自己老神在在的姿态，“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小川……你怎么这么爱抽别人嘴巴子？”
“别把他想得太厉害了。”作为未曾享受特招，辛辛苦苦考进作战部，且同为学霸的雪丽，特别看不惯夏天吊儿郎当的做派，“请注意他说了一个‘暂时’。他并没有独立完成炼金装备部那么多研究员都没完成的工作，他对飞机上炼金法阵的改造充满了破坏性，为了在那段时间里暂时实现隐形、消除风压，现在这架飞机上的附魔至少有百分之八十失去了意义。”
夏天又咳了一声：“事急从权，更何况是我们救了你们哎，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雪丽表示不服：“小川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使没有你，我们也可以脱险。”
“但你们做不到把这些吸血鬼一网打尽。你就不能稍微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承认我做得很好吗？对于救命恩人你连一句谢谢都不想说吗？”夏天与雪丽针锋相对。
“不要吵了。”陈琳琳揉着眉心，喝止住了两人逐渐升级的争论，“夏天说的没错，这次任务他应该记首功。”
“谢谢大小姐的赞美，我倍感荣幸。”夏天在座位上微微欠身，脸上挂着露八颗牙式的标准微笑。
陈琳琳白了他一眼，明显是不想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对于这位“作战部之耻”，陈琳琳成见颇深。她说：“这次行动暴露了我们小队很多问题。单论各种技战术和队伍配置，我们已经不弱于作战部的一些中流砥柱。我们是元素潮汐时代成长起来的第一代人，起点比我们的前辈高很多，所以这点优势并不值得骄傲。而我们在配合上，作战意识上，战斗经验上，都有着相当多的问题。跟你们明说了吧，组建战斗小组，只不过是我的一时兴起，我原本的志向是毕业以后直接加入隼，因为我更擅长单打独斗。但既然战斗小组成立了，我就会对它负责到底。作为一个新队长，我有很多东西要学，这是你们要教给我的。同时我希望你们能够谨记，你们是这个作战小组的一员。尤其是你，夏天。”
“噢噢噢噢，大姐，我刚刚立了功，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夏天一个头两个大，“要是真看我不顺眼，把我踢出这个组我没意见，但是劳烦大小姐您跟教授说去啊。”
夏天这一嘴流利的京片子呛得陈琳琳头昏脑胀，她又揉了两下眉心才继续说：“这就是问题所在，夏天同学。你隶属于作战部，战斗是你必须要完成的责任和义务。我们领着比其他系别学员更高的津贴和奖金，可以说那些多出来的就是我们的卖命钱，你不能光享受福利待遇而不履行义务。就我对你的了解，你一直在逃避训练和作战，如果你真的那么厌恶前线的话，请申请离开作战部，给我们让出这个珍贵的名额。”
“这不可能，大小姐。”夏天伸出食指，在陈琳琳的眼前摆了摆，“我也想像你说的一样，退出作战部。你觉得我作的死还不够多吗？可即使这样，他们都没把我开除出去。宁愿让我留级，也要让我留在这个系里面。现在更是把我硬塞到你们这个英雄作战小组里，以后要面对的至少都是今天这个等级的任务，说不定哪天我就死翘翘了。你以为这样我很开心？”
没错，按照夏天违反过的校规校纪来说，他被开除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他现在还留在作战部里，即使只是一级权限，但这也很能说明问题。有人在逼迫着这个完全没有战斗意志的人上前线。
“你家里人？”钉子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夏天怪异地看了雪丽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机舱里暂时陷入了沉默。想要回到乌拉诺斯，他们至少还要飞行四十分钟，王小川可不想让尴尬的气氛持续下去。倒不是说他不享受安静的氛围，而是说他完全不能适应因为尴尬而引发的安静，这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于是王小川岔开了话题：“你们说那些吸血鬼要那枚水晶硬币究竟是要干什么？那枚硬币可以把一个普通人——就算我们假定这个人是神血携带者，可它确实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这不科学，也不魔法。如果他会使用自己的力量话，我可能不会打得那么轻松。”
“魔法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宽广深邃，那不是他的力量，而是水晶硬币的力量。”张同和摇了摇头，“在他自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控制的植物植物在抗拒他体内的力量，那种力量在干扰着自然之灵，让我在控制的过程中耗费了更多的精神。我们可以假定它有反自然的属性，就像我的‘罪业化身’一样。”
“或者是水晶硬币对于神血已经灵术有抑制作用，”雪丽提出了另一种假说，“在与那个被控制的人……是叫马克对吧，除了张胖子，我们在与他对战的过程中都没有使用灵术，而后来和吸血鬼战斗的时候，水晶硬币并没有处在激活的状态。所以我们可以向这方面进行实验探索。”
“不要再讨论了。”钉子打断了这个话题，“雪丽，你已经不再是符文构造专业的学生，这种研究工作不应该由你越俎代庖，即使是设想也不应该由你提出。张，你也一样。”
“她说得没错，”夏天点了点头，“我们是作战部，只负责战斗任务，与战斗任务无关的事情由更专业的人负责，不管你是从哪来的，你现在是作战部的一员了。”
陈琳琳对他们的说法表示了认同，她拍了拍手边的制式炼金物品初级封印箱，然后说：“回想一下‘手册’和‘保密条例’，我们只需要把这个东西和俘虏带回去就可以了，我们这里没有专职的研究人员，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对它进行初步检查。我们的任何猜想都可能会对研究方向造成干扰，我们只需要如实叙述我们所见就足够了。在这之后，即使研究出了什么结果，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了。现在都给我闭嘴，是在没事儿干就睡觉，谁也不许再说话。”
王小川有点后悔了，他觉得气氛因为他开的这个话题而变得更加尴尬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姐大……”
“哎……乖，听话。”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