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啊~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禁闭室里，王小川靠着墙，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南腔北调。好死不死，住在他隔壁的张同和跟着附和：“手里呀~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啊，叫我怎能抬起头。”
陈琳琳生无可恋地敲墙：“你们两个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朋友。差不多得了，你们这是想把我烦死。”
禁闭室是一人一间，铁栏杆门，都在走廊的东侧。内有一张床、一张小桌、一个书架还有一个数据终端、一个卫生间。干净整洁，就是面积小了一点，只有五平方米。但是作为禁闭室来说，环境还不错。
禁闭室的门更像是一个摆设，那些铝合金的栅栏别说对于作战部的学员，就是那些向着科研、文史等方向发展的血裔，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们拧巴成一团麻花。
而负责“看管”这些受处罚的学员的，也不过是几个上了年纪的一级权限文职人员，在一楼大厅，确认一下规定时间内哪些人在这里就好。这种惩罚手段的履行，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学员自觉。
当然了，虽然条件宽松且被“信任”，也很少有学员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对于这三个人来说，这次紧闭到并没有什么要紧。非要说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就是这学期的“狂欢节”在他们紧闭期间开始了。因为管制条例的原因，他们三个参加这场演习的资格被剥夺。
这实在是算不上大事，只是陈琳琳对此有些不忿。王小川和张同和都还是无所谓的态度。毕竟此前参加的那场大型演习，实在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美好的回忆。
真正让他们感到痛苦的是这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已经适应了夜生活过的现代人一旦失去了各种电子设备，也不能去各种娱乐场所，那么真的就会变得咸鱼。这是王小川通过观察得到的结论。
在这个到了十点就熄灯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无聊。坐在床上歪唱着南腔北调虽然可以放松一时，但是终究排解不了这种无聊的感觉。
现在他惦记着要不了多久就要放寒假，那时候Steam的暑期促销差不多也应该开始了。
但是他现在有些累了。并非是厌倦，只是需要休息。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转，他还是个学生，需要放假，还没到他面对残酷的成年人的世界的时候……吧。
圣战已经开启，他还被学校塑造成了新一代的偶像之一，但是他仍然没有这个自觉。那场惊心动魄的神战，再回忆起来就像是做梦一样，王小川已经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心里很多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在沉淀与升华。
这段远离了电子设备的生活其实也很不错，能让他在闲暇之余对着自己思考。然而一个精神病……好吧，重度心理障碍患者的自我思考未必会见什么成效，即使是阅读《普通心理学》《发展心理学》《认知心理学》《变态心理学》这类心理学教材也不行。只能说王小川在寻求自我调节的办法，但是他对自己心理医生的抗拒仍旧很明显。
陈琳琳也曾以一种很严肃的态度，同他谈论过他的症状在加重的问题，但是被王小川插科打诨混过去了。事后王小川也对此表示懊悔，和朋友吐露心声，一同分析问题明明可以成为自己自我调节的一个重要手段，但是他仍旧是选择了逃避，没有正视以及面对问题。这就导致了他暂时失去了这个机会。
让他自己去对朋友开口说这件事，不可能的。即使他能确定作战小组里的这些人——夏天除外，他们还不是特别熟——都会倾听他的诉说，但是王小川不愿意去给他们添麻烦。
要知道很多心理医生在排解病人烦恼的过程中，自身变得更加压抑了。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地家园……”王小川在脑子里面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到半个小时，又按捺不住开始唱歌。
陈琳琳笑不出来了：“王小川！”
即使陈琳琳在的角度看不到他，王小川还是连忙从床上下来立正站好：“到！组长大人有何吩咐？”
“你能不能闭嘴？”陈琳琳咬着牙说。
“大小姐啊，教科书和复习资料我是真看不进去。我都看不进去了，张胖子还能看进去吗？”王小川又坐回了床上，拍着大腿诉苦，“那不是书，是天书。我这辈子绝对没有希望成为一个高级施法者了，一环法术我都不能不靠魔法阵辅助释放出来，还学什么炼金化学啊，我是个文科生。扬教授不是教谱系学吗？咱们俩对外宣称可是历史系的。”
“那就看小说，看文学作品。”陈琳琳翻了个白眼，“总之你给我安静一会儿。这两天老娘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好，你要是再敢给老娘发出奇奇怪怪的动静，我就把门踹开去揍你。”
张同和尽显一个狗腿子的本色：“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大姐头，加油！抽他小丫挺的，跟他丫死磕。”
陈琳琳没好气地又锤了一下墙，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头印：“我说的话，也包括你。”
张同和闭上嘴不敢说话了，王小川倒是本着能作就作的精神继续挑拨陈琳琳：“大姐头您也知道我不学无术，文化素养低，您说书架上这么多书，我看点什么好呢？推荐两个。或者您现在看什么呢，我也跟着看。作为一个称职的狗腿子，我得追寻我家大姐头的脚步。”
陈琳琳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小子没皮没脸，一定会越说越来劲儿，一时间只觉得没有了力气，把书翻到扉页，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看的是《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王小川对这本由丹尼尔·凯斯所著的书并不陌生，他很喜欢这部作品。这是一部探寻人性的科幻作品，讲述了一个先天弱智，智商只有六十八的三十二岁成年人，查理·高登，在经历了一场实验性的手术变成天才，而后从纯真善良向着迷茫复杂转变，最后因为智商的急剧降低，又使一切回到原本轨道上的故事。
阿尔吉侬是书中的小白鼠，在进行人体实验前最成功的一个作品。正是因为阿尔吉侬的成功，施特劳斯博士和尼玛博士才坚定了做人体实验的信心。然而这只小白鼠在查理智商到达巅峰的时候开始抗拒与两位博士的合作，没过多久便死亡。而天才查理则发现，这是自己也将经历的过程，无可避免。
王小川觉得自己很像查理，代入感十分强烈。并不是说，王小川拥有着和弱智时代的查理一样纯洁的心灵，而是王小川觉得自己像查理一样，在探寻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感受到过纯粹的恶意。
这让他有些不舒服，却无所适从。现在他被推上了偶像的位置，成为了新一代神血族裔的英雄，战场上的豪杰，校园内的风云人物。哪怕他自己仍然过着除了读书训练就是打游戏的常规生活，但是在别人的想象中他已经是不一样的了。
也可能从事实上来说他也不一样了。举个例子，现在王小川也能在不折断碳纤维高尔夫球杆的情况下，将它拧成一卷麻花，就像是扬当初在他面前做的那样。
他很害怕，害怕有一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要经历跟阿尔吉侬一样的过程，他也将失去这一切，变回那个普通的平凡的王小川。这不意味着普通的平凡的生活不好，而就像是用惯了机械键盘的人通常不愿意再用薄膜键盘一样，见到过世界真面目的王小川不愿意再被蒙上眼睛。
这也是他需要休息的原因之一，他希望回归一段正常人的生活，来平衡自己的心态——久病成医，他其实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我的学生们，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刚出了什么大乱子？听说你们被关禁闭了？真好玩嘿！”
就在王小川从书架上找到那本书的时候，一口粗犷的京片子从走廊的尽头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