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躺在病床上，担忧着外面的战况。
在真实的幻境当中，时间的流速和现实世界是不对等的。王小川也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多久，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焦。这一次不存在快进的情况，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最让他蛋疼的是，不仅是他在想方设法去攻击这个幻境当中的人，这个幻境当中的人也在试图否认他的存在。
雨果教授十分恶毒地提出了一个假设。他的原话是：“你怎么知道你是王小川，不是一号？我这位病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很有可能，你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人格而已。他恐惧治疗，他逃避问题，于是他就杜撰了一个身分，叫做王小川，代替他没有拘束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在他的幻想里他也无法摆脱自己的问题，所以王小川也患有一定程度的精神疾病，但是这不影响王小川的生活。虽然他的父亲逝世了，但是他有爱他的母亲，有喜欢他的姑娘，也有朋友，老师。你接触过的人太少了，在王小川的生活生活逐渐美好的时候，你下意识的把你接触过的人安插其中，例如我，以及泰瑞莎教授。你可能在某些巧合的情况下，知道了，我们的名字，于是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插入到了你的梦境当中，并与我们现实中的形象对号入座。”
“你怎么知道你是王小川，而不是一号？”
王小川当时确实被吓住了，要知道他本身也是个病人，而且是个在几乎断绝了希望的环境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与少年时光的怀疑论者。他很不自信，他执拗但是缺乏面对自己的勇气。甚至也曾一度怀疑，他看过的心理医生所讲的是真的。自己不过是因为受了创伤，于是幻想出了那个奇异的世界。
直到他亲眼目睹飘飞的红裙在烈火中绽放，直到扬在他面前拧将一根碳纤维球杆拧成麻花，他才爬出自我怀疑的深坑。
而雨果教授用相当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他推回了那个深渊。
在听到这些话之后，王小川恐惧得汗如雨下。庄周梦蝶，究竟是蝴蝶变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变成蝴蝶？是一号变成了王小川，还是王小川变成了一号？
如果雨果教授说的是真的呢？如果从田如云、张同和、陈琳琳，到夏天、小纽曼、彼得，不过全部都是他幻想出来陪自己玩的人物呢？王小川是虚假的，疯人大学是虚假的，神血族裔是虚假的，神秘侧是虚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对！那些东西不是虚假的，王小川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痛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发现了雨果教授在匆忙间编制出来的这段谎言里巨大的Bug。
“你错了，王小川绝对不是幻想中的人物，我是真实存在的，那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王小川眯起了眼睛，“你说过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但是很多东西是幻想出来的。世界的进步可以用我是个科幻迷来解释，那我学到的知识呢？按照你的说法，我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分裂出来的人格，那我不应该熟练掌握英语、日语。我也不应该记得我曾经在初高中课堂上学习到的那些知识。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以前是一个艺术生，我到现在还能准确说出布莱希特体系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之间的区别。你蒙骗不了我。”
面对王小川的犀利反击，雨果教授只是轻轻一笑，对着泰瑞莎挥了挥手：“送他回病房吧。”
王小川想起来仍会后怕，如果自己掉进了雨果教授挖的这个陷阱，那么可能就永远也出不来了。这不是能够开玩笑的事，雨果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雨果甚至不奢望他能够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只需要在他的脑子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用不了多久，他的精神就会崩溃。
庄周梦蝶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一点也不美好，能够给他带来的只有恐惧。一旦他陷入到这种自我怀疑中，即使能够回到现实世界，他的病情估计也会加重。
也是经过这件事，王小川才确认了，雨果教授和泰瑞莎教授都没有与他沟通的欲望，他们只想置他于死地——并不是说想要将一号如何，而是想要摧毁王小川这个依附在一号身上的意识。
王小川试图掀桌子的行为，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次“真实的幻境”还要持续多久？王小川觉得，如果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
进而思索，这恐怕是彼得要害他吧？王小川也是想不明白，本来两个人玩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对于彼得信任是没有道理的，他潜意识里似乎觉得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是一个能够与他亲近的人。从他在疯人大学上的第一节课上，老师就告诉他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远超于常人的精神力和神秘侧力量的加持，让血裔或多或少掌握了类似“第六感”的能力，这意味着他们的直觉通常很准。
而这一次，王小川有些后悔，对彼得付出那么多信任了。
“呐，一号，我来找你了。”王小川的耳畔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还没有变声的孩子的声音在王小川听来都差不多，他并没有分辨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可能以他现在的状态，连偏过头去看一眼都做不到——他的头被固定着。但是他感知到了这个女孩所使用的灵术——影旅。王小川对于自己在这场幻境当中保留了感知神血波动的情况感到庆幸，至少他现在知道了靠近自己的这个姑娘是谁了。
每个人独特的神血波动对于王小川来说，是识别一名血裔最好的方法，他甚至不用去看脸——那不可靠。
伊芙，赏金猎人伊芙，她曾从监管严密的疯人大学开罗驻点的牢房中逃脱，也曾在伦敦街头对王小川设下陷阱。对王小川来说，他两次和这个姑娘交手的经历都不怎么愉快。
不过如果就像彼得曾告诉他的那样，他所经历的“真实的幻境”都是曾确切发生，或者彼得筹划着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伊芙觉醒得很早。至少在她还是个没开始变声的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操纵灵术·影旅了。
这不科学，影旅虽然是比较稀少，但是却并不算高位灵术。能够在童年时代觉醒的血裔本身的神血纯度一定极高，属于天生就站在金字塔顶峰的那一小撮人，能够觉醒的必然是高位灵术，乃至于高危灵术。
然而王小川
王小川没有作出回应，不多时，他感觉伊芙爬上了他的床。
映入他眼帘的确实是一张十分稚嫩的脸，但是从眉眼上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那位赏金猎人的痕迹。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是四十八号啊。我跟你说过的，我叫伊芙。”伊芙伸出手去在王小川的眼前晃了晃，“我来找你玩了。”
王小川苦笑了一声：“怎么玩儿啊？我现在被绑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
伊芙忽然笑了：“这个东西可绑不住你，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偷偷溜出去吗？”
王小川一愣，心说这么脆弱的身体还有溜出去的能力？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每天晚上一号是怎么挣脱这么严密的拘束，又不被那些监管着他的人发现的呢？
“呐，你说过要带我逃出去的对吧，你可不能食言。”伊芙见王小川没有说话，就开始自说自话了，“我还给你带了东西过来，你不是一直都说想要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没错，王小川确实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一号也有这个想法。这是难免的，从头至尾王小川没有在这里发现任何一面镜子，就连玻璃都是磨砂的，根本照不出人影。
伊芙神秘兮兮地在自己的病号服口袋里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一面小镜子：“看！这就是镜子！没见过吧。”
王小川的恐惧更深了——这些孩子正在经历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件？为什么他会连镜子都见不到。
直到借着房间内设备发出来的光，看清了一号的脸，王小川的心脏漏了一拍。这张脸他无法不熟悉，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脸，他在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上看过这张脸，在镜子里看过这张脸，他就是顶着这张脸走过二十年的人生的。
转而，王小川恍然大悟——这不是他的脸，而是彼得的脸，他现在所经历的，恐怕是彼得曾经经历过的。这一次，彼得引导他进入的这个幻境，不是其他，正是彼得童年时的经历。
彼得曾经被疯人大学囚禁，遭受非人的虐待吗？回想起那一身小弗兰肯斯坦一样的伤疤，王小川就觉得不寒而栗。他觉得如果他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么他也会深深地憎恨疯人大学，彼得的反应毫不奇怪。
但问题在于，疯人大学为什么要这么做？彼得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等等！再等等！这间病房，这些仪器的声响，这个女孩，这面镜子，王小川对这一切似曾相识——他好像经历过这些，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