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联社的活动室里添置了很多新东西。作为社长的陈琳琳十分大方地自掏腰包,买了许多更专业的训练设备,把这里打造成了一间专业级别的格斗教室。王小川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自从他报了特别多的课程以后,他就失去了参加社团活动的时间。
但是在他的紧闭结束之后,陈琳琳强行把王小川拖了过来,强迫他从那堆资料里面抬起头,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王小川伸手接过陈琳琳递给他的护具,开始着装。他边穿边问:“咱们穿这个东西有用吗?”
血裔之间的徒手格斗演练,护具确实发挥不了更大的效用。大家都是在用足够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硬抗,反正也不会受多重的伤。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到了睡一觉伤好不了的程度,那么佩戴这些护具也没有用。
陈琳琳打破了王小川的思维惯性:“这些东西不是用来保护你的,而是用来约束你的。在力量都足够强的情况下,大家就容易忽略对于细节的掌握。按照现代散打积分规则记分,损坏护具直接判负。”
“用来限制力量吗?”王小川笑了一声,将拳套对磕了两下,“有点意思,大姐头你很有想法吗。谁当裁判?”
夏天一举手:“我来。按照惯例,我来强调一下禁止事项。首先……”
“你闭嘴。”陈琳琳一甩头,向王小川招招手,“开打,开打!”
拳来脚往,不习惯收束自己力量的王小川很快就陷入了被动,只能全力防御,毫无还手之机。然而速度和力量同样也受到了限制的陈琳琳,也无法做到速战速决,只能是加紧攻势,以求有效命中数增多,靠分数累计制胜。
“你就没有受到欺骗的感觉吗?”一边打着,王小川一边跟陈琳琳说话。
陈琳琳疑惑不解:“我受到了谁的欺骗?你是指这次考核吗?”
“不仅是这次考核,还有每一次任务,以及关于过去的许多事情。”王小川挣脱开陈琳琳的钳制,“永远有东西是瞒着我们的,尤其是在我们想要探究真相的时候。”
“你要认清我们从事的是怎样的事业。”陈琳琳躲开王小川的拳头,再一拳打回去的时候挥空,“保密条例已经把‘我们为什么要保密’这件事说得很明白了。想要探究真相,是你的个人行为。我们不能损失集体利益,来满足你个人的欲求。”
“那你就心甘情愿被他们欺骗吗?”王小川架住陈琳琳的手,把它反拧了过去,“我们不知道他们哪句话说的是真,哪句话说的是假。在无关乎个人利益的情况下,我们去执行的某项必死的任务,很可能毫无意义。这你也无所谓吗?这你也无所谓吗?”
陈琳琳身子一旋,转开王小川的手,一踹在了他的胳膊上:“你不要那么幼稚。有时候我觉得你傻得挺可爱的,但是经常犯傻就惹人讨厌了。”
王小川甩了甩手:“什么都无所谓吗?你父母牺牲的那场任务的细节也无所谓吗?”
“无所谓。”陈琳琳扯下手套直直一拳捶在了王小川的鼻梁上,护具面罩被打成了凹陷的模样。王小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掀翻在地,躺在那里任由鼻血流下来。
夏天走上前一边拆王小川脸上已经变形的护具,一边高声宣布:“陈琳琳破坏护具违反规则,本局王小川获胜。”
陈琳琳把手套扔在看得目瞪口呆的云浪手里,说:“下一局你和张同和打。”
王小川刚在场边坐下的时候,雪丽一推眼镜,小声对王小川说:“揭别人的伤疤,你活该。”
王小川点了点头,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已经投降:“我有罪,我活该。饶了我吧。”
长呼出一口气,王小川让自己瘫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他有点累了,想要睡一会。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了在沙漠中跋涉的一群人。
这一行有十二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谈。他们排成一列,安静地在大漠中留下一串长长的兽爪印。
爪印来自于他们胯下的坐骑。既不是马,也不是骆驼,但它们宽厚的脚掌非常适宜在沙漠中行走。即使骑手们身上都披挂着沉重的铠甲,它们的足也没有陷进沙中太深。
这是一群……王小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坐骑。它们看起来像极了长了鳞片的猫科动物,看似柔软的脚爪里藏着倒钩,口中匿着锋利的尖牙——它们绝对是吃肉的。即使它们的体型和马相近,但是王小川能够肯定,即使是狮子,在这些猛兽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又是那倒霉的“真实的梦境”。王小川已经掌握了收束自己精神的窍门,不至于会在关键时刻被拖入到彼得的意识世界里。但就像现在,他完全放松自己的时候,如果彼得的情绪极为激动,那么他也有一定几率受到彼得的情绪影响。如果彼得在用力回想一段记忆,王小川也有可能看到一些细微的片段。
出于对于这种猛兽的好奇,王小川开放了自己的精神,进入到了这个情景里面。他这一次仍旧不是作为亲历者,而是作为旁观者在观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为首的骑士忽然勒住了缰绳。余下的十一名骑士默契地上前,与为首的骑士排成一列。
他们胯下的骑兽都在不安地嘶叫,那声音压抑在喉咙里,它们迫于主人的威严,不敢大声嚎叫。
原本平整的黄沙开始变化成漩涡,骑士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向前方。元素乱流在疯狂地滋长,一条条枯萎的触手从黄沙中飞射而出,瞄准了骑士和骑兽的脖子。
骑士们的佩剑上符文闪耀,璀璨的光芒摧枯拉朽。无论那些触手做出怎样的努力,最终不过是徒劳无功。
量变引起质变,当那些触手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时,骑士们也就陷入了绝境。这是一个为这些骑士们精心构造的陷阱,陷阱的主人藏身在骑士们看不到的地方,让在沙漠中摇曳的漫无边际的触手,成为这些骑士们的梦魇。
疯狂的景象戛然而止,就像从一本书中退出来,那画面变得平整,就像是三维的情景变成了二维的画作。王小川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迅速飞离。当场景再一次定格的时候,他发现他站在一面镜子前……不,不是镜子,站在他对面的是彼得。王小川很肯定,即使在精神世界,自己也不会穿那么没有品位的衣服。
“欢迎你在不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光临我的图书馆。”彼得看起来有些不悦。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升起,彼得对王小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实际上是因为你家的门没关,我出于好奇,就决定过来看看。”王小川坐到了彼得的对面,“看来你也在被某种精神疾病或者心理障碍所困扰,所以一直以来给我带来麻烦的是你的病,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彼得一耸肩,“我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问到这个问题,灵魂联通有时候是不受控的,我也不想。如果这对你造成什么困扰的话,我诚挚地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歉意。”王小川微笑着挥挥手,“但是还请你解释一下这个记忆片段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能肯定这是一个记忆片段,而不是我看过的某一本书里的场景,或者某篇影视作品里的幻想呢?”彼得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家,我一定比你熟悉得多。”
“然而,如你所说,咱们是一对双生子。”王小川摊开手,“哪怕我在心理上不承认,并且在血缘关系上也不能肯定,但是我至少能肯定咱们两个之间多少是有些关联的,不然真没法解释这个见鬼的灵魂联通。所以别骗我,在这里说谎,我是能感觉到的。”
“谢特!”彼得骂了句脏话,然后仍旧是摇头,“我不想说,你别问了。如你所说,这是我的某种病症,我失控了。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我还是想知道你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是哪儿来的。”王小川捂着脸说,“中世纪烧女巫的时候你在场,你还是南美洲一个院子里种着丁香花的庄园主,你还是曾经搭建金字塔的奴隶,羽蛇神被杀的时候你也参与其中……你的人生真丰富多彩。”
“谢谢夸奖,哪怕在这种事情被你夸奖,我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彼得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过,你问我是不会问出结果的。我不会告诉你,我所处的环境也不允许我告诉你——为了我自己和我家人的生命安全着想。我已经给你指明了道路,如果你想探寻真相,就去问陈彦成,问二十年前那场事件的亲历者。或者你凭借自己的努力,抽丝拨茧地把那个名叫真相的东西从谜团里剖出来,让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之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一直有在查,我一直在调查这事,只是遇到了一些困难。”王小川叹了口气,“你知道疯人大学有保密条例吗?权限等级不够,你什么都查不到,权限等级够了,因为你不是主管这一区域工作的人,你也接触不到那部分资料。”
“资料的保密程度越高,说明当初的事情疑点越多。”彼得鼓励着王小川,“造神计划是关键点,把这儿突破掉,你一定会有所收获。”
王小川沉默了好久,然后问:“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事件的全貌?”
彼得没有就这个问题回应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和王小川对视着。
王小川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