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也从孙府出来,追上蒋芸他们,见几人很高兴的样子便笑道:“白公子、白姑娘,这次可以轮到杨某了吧?”
“什么?”
杨恒道:“在晴峦县时便说要答谢你们,如今到了北口镇重遇又被孙伯父抢了先,现在孙家的事了了,是否该轮到我尽一尽心意,报答救命之恩了?”
蒋芸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只想着赶紧找个猎户带他们翻山离开灵峰郡,于是便推说急着赶路,“昨天在孙家门口杨公子替我们解围,我们感激不尽了,这救命之恩杨公子也不必再挂在心上。”
“既然有急事杨某自是不好多留,那不如这样,在下用家中马车送你们去喜子口。”
“不不不……”蒋芸忙拒绝,支吾道:“我们……不去喜子口。”
“不出灵峰吗?”杨恒笑笑,“在下原以为你们从晴峦县往北过来,是要往陵山郡那边走呢。若是不出灵峰就更好办了,在下派个车夫直接送你们过去就是。”
蒋芸对杨恒的这份热情感到有些苦恼,挠了挠额头后,索性直言道:“我们出门的时侯还没有查路引,所以身上也就没有。喜子口那边没路引出不去,所以……我们准备翻山。”
“翻山?”杨恒不掩惊讶,“这越峰的林子虽没南麓灵峰那么邪乎,但也是不好走的,也就山中猎户敢进去,你们三人……”他摇摇头,“怕是不行的。”
“我们是准备找个猎户。”
杨恒依然摇头,摆手道:“不妥不妥。”
“如何不妥?”
“既是这样你们也就先不要急了,杨某找个地方做东,咱们席上慢慢聊。”
杨恒带着他们去了一家本地的大酒楼,要了个雅间,结结实实地布了一桌上等菜席。逃路中蒋芸总巴望着吃点好的,可每次好东西摆上桌时,总是她心中有事食欲欠佳时,这次又是如此,落座后蒋芸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杨恒翻山的事。
“白姑娘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怕是不懂这世道的险恶。这边敢去找猎户带路翻山的,都是那些做非法勾当的马队,寻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杨恒抿口茶润了润嗓子,“因为马队人多猎户不敢妄动,如果是你们这样的三个人,只要跟着猎户进了山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蒋芸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杨公子的意思是……猎户会杀人?”
杨恒觉得蒋芸这话问得挺天真,这兄妹二人瞧着都是不谙世事的样子,也不知是何缘故要离家行远路。
他点点头:“猎户连虎豹都杀得,杀个人还不简单?杀完了搜了你们的钱财,往山林里随便一扔,连埋都不必。白公子虽是男人,但瞧着也是斯文,若真是猎户起了杀心必讨不到便宜,更何况还带着两个女子。”
蒋芸哑然半晌,泄了气,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
屋里静默了好一会儿,杨恒才又缓缓地说道:“不知白公子、白姑娘的事情急不急,可否安心等上几日?”
“眼下急也没用不是么……”蒋芸嘟囔着。
“杨家在这边做生意也有些年头了,与那越峰县衙中多少有几分薄面。在下差人先去问问现在这路引是个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帮你们开出来。如果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真的?!”蒋芸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居然还没有用光,强按着心中的激动,矜持却又不敢太矜持地道:“这……会不会太麻烦杨公子了?”
杨恒笑了笑,却也没说到底是麻烦还是不麻烦,只道先去探探口风。他眼睛瞟了瞟小白,道:“在下家中经营的是药材,恰巧白公子是位神医,公子若是觉得方便的话,在下想向神医就药理方面的事讨教一二。”
蒋芸心中咯噔一下,与小白对视了一眼,还未等回答,那杨恒便又道:“不急不急,左右开路引的事也没那么快。这两日不如就在蔽府休息,虽然简陋些但也比客栈舒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蒋芸还能说什么?她还指着杨恒给他开路引,这是个顶顶大的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再说,又省钱又有床铺可以睡,也挺好。
说定了这些,一席人的注意力才又重新回到席面的菜上。杨恒想要些好酒来,可蒋芸怕小白再喝多便拦着没让,他便只好以茶代酒,敬了蒋芸又敬小白,将讲感激的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等完成了这些礼仪之后似是终于了却心愿,这才算把救命之恩这一篇翻了过去。
饭后坐着杨恒的马车去了他家,发现这位杨公子实在是谦虚了,他家在北口的宅子虽比不上孙府那么大,但合宜精致,中庭的园林更是布置的别具匠心,清净雅致。
蒋芸看着很舒心,越发的懒怠旅途,简直想就赖下不走了。杨恒叫来了自己的跟班,吩咐他往越峰县城去一趟,问问路引之事,而后又问蒋芸:“不知二位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我兄妹二人要去锦城,至于来处,不妨就看着方便写吧,毕竟之前的路程都没有路引,万一问起来也是麻烦。”
“也好。”杨恒点点头,又道:“二位要往锦城去?这趟路可是不近啊!”
“嗯,是不近。”蒋芸不愿多说,杨恒知趣也就没再问下去,与旁边跟班叮嘱了几句,那跟班道:“小的还得知道几位的名讳才行。”
杨恒看向蒋芸,蒋芸略一颌首,“我家中姓白,单名一个芸字,家兄……”她这一路小白小白的叫着,到忘了给他编个名字了。
不期然的想起父亲给她的那块玉佩,于是灵机一动,“家兄单名一个泽,白泽。”
杨恒觉得白泽这个名字颇有意思。传说中神兽白泽能趋吉避凶令人百病全消,这个名字与这个人,倒也是十分合衬。
那跟班领了事便手脚利落地去办了,杨恒又关照了家中下人好生招待白家兄妹,说是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让蒋芸他们不要拘礼,好生休息。出门前杨恒对小白一拱手:“请白公子晚上无论如何赏个面子,杨某请吃个酒,再请教请教药理。”
杨恒那边走了,蒋芸这边又犯了愁。药理之事她一窍不通,如何教小白呢?但如果让小白实话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想必杨恒也不会信,还可能让他觉得是小白不尊重他。
如今路引还没开出来呢,杨恒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思量再三,蒋芸决定趁着天还早上街给小白找几本医书恶补一下,临阵磨磨枪,看能不能把杨恒的这件事应付过去。
三人上街找了个书摊,仗着自己手头富裕扫买了几本医书,又寻了个茶馆坐定,一人一本的翻看着书中与治疗外伤有关的内容,看能不能找出可以让人一夜痊愈的方子来。
蒋芸不通医理药理,看起医书的内容来只觉得无比枯燥乏味,才翻了三五页便眼皮子发沉,强打精神又看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便侧头倚在了窗框上,本来只想闭眼养养神,但眼睛一闭就迅速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蒋芸觉得梦里人声鼎沸,醒来发现是茶馆里有人唱曲儿博了喝彩,正热闹着。
小白看她迷迷瞪瞪的转醒,一脸不知今夕何夕的表情,浅笑道:“时辰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蒋芸一怔,猛地坐直了身子,抓起书盖在脸上,又嗔怪喜月:“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大庭广众的我在那睡觉,丢死人了!”
“我……我也睡着了啊!”喜月嘟囔着说,将身边的书啪地一合,“字我都认不全,怎么看得下去啊!小姐你太难为人了。”
蒋芸把书放下捂了捂脸,“那怎么办?晚上让小白怎么应付杨恒?”
小白听了,把手中的《外台秘要》合上,探过手去拿起蒋芸身前的那一本,“方才那几本我已经看完了,你这本也给我看吧。”
蒋芸侧过头去,从指缝中瞄了瞄小白,又看了看他旁边摆的几本医书,“看完了?小白,看书是要看内容的,不是只看看封皮就叫做看完了。”
“我知道。”小白一边翻着蒋芸刚才看的《诸病源候论》一边回道:“只不过不太明白那些经脉阴阳是什么意思,不过外伤那些能与之前看过的人对上一些,应该可以与杨公子说一说。”
“这么快就看完了?”蒋芸从小白看过的那摞书里抽出一本来,“外伤你能对上,其它的症候呢?比如这个,中冷声嘶候……”
“中冷声嘶者,风冷伤于肺之所为也。肺主气,五脏同受气于肺,而五脏有五声,皆禀气而通之。气为阳,若温暖则阳气和宣,其声通畅。风冷为阴,阴邪搏于阳气,使气道不调流,所以声嘶也。”
蒋芸随着小白说便跟着一字一字的对着书看,一段话下来发现竟是一个字没错,不禁微微抽了一口冷气。
“那……那行什么方?”
“治宜宣肺利咽、或滋阴养液、疏肝解郁、活血祛瘀、清热涤痰、补益中气、补益气血。详审脉证,溯本求因,可用银翘散、左归饮、生脉散、柴胡疏肝散、桃红四物汤、温胆汤、补中益气汤、归脾汤等。”
蒋芸手忙脚乱的翻着手里的书,小白抽出另一本来递给她,“在这本里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