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迟玉院，舒无厌主动替叶千誉倒了杯茶，跪在案台边上不敢说话。
虽说前几次是被别人陷害不算她自己闯祸，但这次舒无厌是真的自己闯下了祸，还连累了叶千誉跪在地上替她叩头求情。她明白叶千誉之前跟叶老爷说的‘喜欢’不是指的那种感情，也或许跟之前她教叶千晟让三夫人替她说话的办法一样，叶老爷那么疼四公子，他喜欢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赶不走的。
“四公子……”
“无厌……”
两人同时开口，舒无厌看向叶千誉又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对方，彼此沉默了几秒，舒无厌忍不住先开口了：“对不起四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闯到禁地将大小姐带出来，她一直追着我喊栋儿，我不知道她是谁……就慌了，才会一直往外跑……”
“唉。”听到栋儿这个名字，叶千誉的眼神立马黯淡下来，神情十分忧伤，“她是我大姐，是我同父同母的大姐叶千娇。”
“……大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舒无厌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堂堂一个叶家大小姐，叶府没有一个人敢提起，然而真相却是被软禁在小楼里变的疯疯癫癫，任谁都会好奇。
“你想知道吗？”叶千誉转头问道。
“想。”舒无厌立马就回答了他，不想是假的，况且叶千誉既然问了这话，看来是已经做好了告诉她的准备。
“大姐在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人叫姜战，是威武大将军姜田的长子。”叶千誉说道此处像似陷入了回忆里，他缓缓道来，“十七岁那年，大姐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姜战，不消一年的光景，姜战被封为了威冀将军被派去边关攻打食阑人。然而就在姜战出战前夕，大姐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
姜战……舒无厌在小楼门外听到叶千娇唤过这个名字，原来这人就是叶千娇的夫婿。
“临走前，姜战给孩子取名叫姜栋，但是大姐怕姜战一去不复返，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可皇命始终是不可违，姜战一去便是渺无音讯，直至五个月后……”叶千誉说道此处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复又缓缓说了下去，“五个月后边关传来消息，姜氏父子双双战死沙场……大姐也就在那时候流产，从此变的精神错乱起来……将军府一门两杰全部战死，都无人管大姐，于是爹一咬牙就将大姐带回府中软禁在千娇楼里，由两名婢子常年看管着。”
原来栋儿是叶千娇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舒无厌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叶千娇是叶府大小姐自小就是养尊处优，她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又何其幸运嫁给了喜欢的人。本应该是幸福的过完一生，却没料到苍天不作美见不得人好，战火将她的丈夫带走，接着又将她与丈夫的爱情结晶也一并带走。原来并不是生在大富大贵的家里便可一辈子安稳，接连遭受致命的打击，也难怪叶千娇会太过悲伤导致疯癫。
如今被软禁在千娇楼疯疯癫癫过一生，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你不要怪我爹罚的太狠，他其实也很心疼大姐，每次看见大姐疯疯癫癫的样子，爹心里就很自责当初轻易应下这门婚事。”叶千誉柔声安慰起舒无厌，这让舒无厌心里更不好受，分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而他却还安慰自己。
“四公子，我谁都不怪，这是我自找的，也是该受的罚。”舒无厌唇角上扬露出笑意，不想让叶千誉担心，“这几日我总是心不在焉，现在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明天我就把叶府的府规好好看一遍，牢牢记熟不再给四公子添麻烦。”
叶千誉闻言也终于展颜，扬起了唇角笑道：“无厌，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总能让我不知不觉对你说出心里话来。这些年在迟玉院，那些丫鬟虽然对我恭恭敬敬，却都是各怀心思，你跟她们不同，真的很不同……”
这……这不算表白吧？叶千誉的意思应该是朋友的喜欢吧？她现在要是反口说什么奇怪的话，反而会显得更奇怪才对，况且他也只是说喜欢跟她说话，就像叶千晟也一样喜欢跟她说话，只是叶千晟从来不会说到‘喜欢’上去……八成是叶千誉很少人来往，才不懂怎么表达朋友之间的感情。
“能够跟四公子成为交心的朋友，是我的福气。”舒无厌特地提了‘朋友’二字，抬眼看向叶千誉会有什么反应。
叶千誉听完笑意扩大：“原来这叫交心朋友？这些年我都没有一个朋友，现在有了交心的朋友，我以后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你？”
“当然了，朋友分为很多种并不是都能无话不说，但是交心的朋友就不一样，是可以把心事说出来的对象。”舒无厌刚才还有些担心，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四公子，你以后有什么开心跟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好。”叶千誉眉眼弯弯，眼里全是与自己笑的一样灿然的舒无厌。
*****
第二天巳时，伺候完叶千誉洗漱吃早饭，舒无厌便去了牢奴房领罚十板。
上回跟叶千晟做戏才挨得板子，并没有真正打在她身上，这回是真正的打在身上。那根有人大腿粗细的板子，照着屁股肉挥下去重重十下，舒无厌痛的哀嚎不止，眼泪都飞了出来。
从牢奴房里出来，舒无厌捂着屁股走回迟玉院，途中遇到其他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也懒得去搭理。她现在只觉得屁股火烧的疼，手指碰一下就像根烧红的铁柱子戳上肉一样钻心，想想还好叶老爷大发慈悲只让她领了十板，若是真挨上二十板子，只怕就要废了躺上半个月才能好。也全托叶千誉的福，估计叶老爷也想到了，她要是真躺上半个月，就没人伺候叶千誉了。
不过被降为低级丫鬟后差别还是挺大的，虽然舒无厌还是住在明净小筑一人一房，但是迟玉院的小厨房就不给她另外送饭菜了，很多可以吩咐别人去做的事需要她自己来做。比如烧水、扫小筑庭院、拿点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活儿，全都得自己来干。其实最重要的，对于舒无厌来说最扎心的，莫过于高级丫鬟的漂亮衣裳不能再穿了……
舒无厌去伙房吃晚饭特地带了个软垫子坐着，中午那会儿她横竖坐着都疼最后都没吃上几口，伙房的一半人当不知道自顾自的吃饭，一半人边吃便看着她悄声讨论。独独跟她不对谱的绿韵就高声大论嘲讽了好几句，小兰便拼命往她的碗里夹菜，边说着多吃点。
出了伙房，天边已经翻红，舒无厌走到千石池一拐弯，被站在墙角的柳时吓了一大跳。
这家伙每回出现都是悄声无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脚上长了肉垫子。
“公子给你，拿着。”柳时隔着三人的距离，将手里的瓷瓶子丢了过来。
舒无厌稳稳接住，一看那瓶子上贴着‘金创药’三字，心里一叹什么也没跟柳时说，抬脚就往前走离开了千石池。
叶千竟真是爱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儿，他好像以为所有人都是受虐狂。舒无厌边走边看着那瓶子想扔进睡莲池里，叶千誉早在上午就给了她金创药，不稀罕再多一瓶碍她眼。正抬手要扔，舒无厌又收回了手，她发现瓶底有个老鼠符号，叶千竟要约她今晚见面？
见就见，谁怕谁啊？
舒无厌手指抚过瓶底，想了会儿还是将瓶子收到腰间。虽说她生叶千竟的气，可瓶子是无辜的……对，她才不是受虐狂，至少没遇到叶千竟前不是。
回到明净小筑，叶千誉正站在庭院里一架秋千旁。今天午饭前叶千誉便说想在小筑里放个秋千，没想到午饭后就有家仆来到小筑架柱子，才一下午的时间居然就完工了。那秋千架在庭院中央的柳树下，两旁各用了两根粗柱子绑成‘人’字，顶端稍稍露出的岔口缝儿里稳稳托住一根手臂大小的柱子，那上面就绑了两根粗绳吊着秋千。叶千誉回头看见舒无厌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过来试试。
舒无厌便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本想将手里的软垫放上去坐下，这才发现秋千的板子有些低。
“坐着不怕屁股疼？踩上去吧。”叶千誉眯着眼笑，指了指那块木板。
“踩这儿？”舒无厌有些疑惑，但还是一边将软垫夹在胳膊下一边踩了上去，双手微微收拢握住了两边的绳，怕软垫掉下去。
叶千誉也没打招呼，看人抓住了绳子就推着她的肩膀荡起了绳子。秋千向后荡去又回到叶千誉面前，他又是一推，如此反复几下舒无厌没站稳，整个人离开秋千扑到了叶千誉的怀里，也紧紧的圈住了叶千誉的脖子。
“吓死人了，四公子我还没站稳啊。”舒无厌抬头对上叶千誉的眼睛，像是对上了一道炙热的光源，直直照向自己。她这才意识到叶千誉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两人近距离的拥抱紧贴着彼此，温度瞬间上升。
舒无厌立马松开手想要推开叶千誉，却发现他抱的紧紧僵在原地怎么也推不开。
“四公子？”舒无厌想要唤醒僵成雕像的叶千誉，“四公子！”
那道炙热的视线渐渐消失，叶千誉回过神来自知失态，连忙松手后退了两步讪笑道：“你没事吧？方才我也被吓到了……”
“我没事，快入夜了，四公子我们回屋吧？”
“好。”
舒无厌有种奇怪的预感，但她不敢往下细想，索性就捡起掉在地上的软垫然后转移话题，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