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竟这个问题,对身为双面间谍的舒无厌来说,无疑是史上最难答的问题没有之一。
于是,她选择装睡逃避……
“我希望……希望……”舒无厌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慢慢阖上眼皮。
叶千竟也没将人摇醒,只是为她盖好被子后,唤人收拾了小院的酒菜后便安静的坐到软塌上看书。本来时辰还早,舒无厌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可酒精却能很快缩短入眠时间,她虽然没醉但没过十分钟左右便真的进入了梦境。
梦里很黑很暗,舒无厌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她似乎想要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走。
她走着走着突然被人拥在怀里,那人怀抱的安全又踏实,这熟悉的温暖恨不得紧紧抓住直至沧海桑田。也不知道温存了多久,那温度突然消失,眼前有一道黑影被一只无形的手抓走,舒无厌一路追赶碰碰磕磕的来到一个法场中央。
那法场中央跪了一排待斩首的犯人,舒无厌走到那群犯人面前,只见跪在左边第一个犯人抬起头来,那人正是叶千竟!
“时辰到!犯人叶千竟密谋圳王造反,罪犯滔天其罪当诛,立即斩首!”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接着站在叶千竟旁边的刽子手将犯牌拿走扔在地上。舒无厌的眼睛被惨白的刀光一闪,她一阵胆寒声朝着叶千竟跑去,边嘶力竭的喊道:“叶千竟!!!”
然而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刀爽利的砍下,叶千竟的脑袋滚落在舒无厌的脚边。
“不要,不要!叶千竟……叶千竟!”舒无厌跌落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脑袋,却发现叶千竟双眼突然睁开,嘴角缓缓向上扬去。
舒无厌被噩梦吓醒,起身从床上坐起,额上早已布满细汗。
“你醒了?”叶千竟正巧端着一碗汤从屋外进来,舒无厌看见完整无缺的人出现,心急的下了床摸向叶千竟的脖子,“还好还好,只是做梦。”叶千竟脖子被摸了几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蹙眉问道:“干什么?”
“没什么,做了很可怕的噩梦。”舒无厌惊觉自己失态,也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松了口气。
“……把这个喝了。”叶千竟也不追问,只是将手里的汤碗递给了她。
舒无厌接过递来的汤碗,发现是解酒汤,以前季水芸端给叶千竟时,她有看过便记住了。趁着汤还温热,舒无厌几口便喝了半碗下肚,叶千竟瞧着她喝汤突然冷不胜丁的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啊?我、我说梦话了?”
“嗯,说了梦话,还很大声。”
舒无厌有些心虚不敢再问下去,那样的梦境她该不会一直叫着叶千竟的名字吧?倒是叶千竟哼笑一声,走到墙边将手里的佩剑挂上:“一直喊着不要不要,吵得我都睡不着。”
“对不起。”舒无厌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他。
“喝完就去洗漱吧,再去端早饭来,已经辰时了。”
“是。”
舒无厌一鼓作气将手里的半碗汤灌下,接着便匆匆忙忙的离去。叶千竟听到脚步离开,目光移到还未整理的床榻,其实他刚才并未说完整。虽然舒无厌确实喊了梦话,但喊得更多的则是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梦里揪心的唤着他的名字,昨晚叶千竟迟疑几秒后便躺下将人揽在怀里。
虽说将人‘拐’回慧诚院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贺甲,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私心,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此番冒险之举势在必行。不过目前最应该先处理的,是贺甲藏在慧诚院里的‘眼线’。
*****
接下来的两天日,舒无厌与叶千竟照旧会去小院里喝喝茶吃吃点心,舒无厌很享受这样的戏。对她而言,戏虽假,但情却是真的。
直至第三天,他们并没有再去小院做戏,叶千竟从外边回来唤了柳时进了书房,很快柳时又离开了书房不知道去了哪里。舒无厌以为他心情不好,烧了一壶热茶端到书房去,她才刚把茶具摆出来,柳时便带着季水芸进了书房。
季水芸要福身请安,叶千竟就抢在她前头说道:“说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柳时转身走出书房将门关上守在外边,舒无厌觉得自己该快点离开,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故意变缓慢起来,她想继续听下去。
“奴婢听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季水芸垂下眼睑不敢看向叶千竟,但她的语气仍在强装镇定。
“好,你听不明白那我就给你说明白。”叶千竟并不在意舒无厌在场,她连自己造反的事都知道了,相比之下这件只能算是小事一件,“整个叶府只有你才知道我这些天醉酒归府,就连柳时也不清楚。你监视我的行踪将这些小事告诉贺甲,他就利用这些小事来警告我的一举一动逃不出他的视线。这几天你被调去伺候七小姐,我特地选了晚膳时间,正是你抽不开空的时候与无厌做戏,如我所料的那般,贺甲他什么都不知道。”
“水芸,你太让我失望了。”
“公子!”季水芸闻言变色,立马跪在地上,“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做他的眼线,我只是想帮你才答应了这件事,我没有想过要害公子,公子你要相信我啊!”
“我并未做过任何不利于他的事,你又害得了我?”叶千竟突然双眉一拢,一掌拍在桌上调高了音调怒道:“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季水芸被这一掌吓得不轻,她抬起头来看向叶千竟,眼眶里滑出一行清泪,缓了几秒才后问道:“公子,你真的不信我了吗?”
“你让我如何再信你?”
“既然你不再信我,那我说什么都是无用,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没有收贺公子一分钱财……”
“……还记得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若再做我吩咐之外的事,就离开叶府。”叶千竟冷言说道:“我念你在叶府多年,多付你一年的工钱,明天收拾好包袱离开叶府,别再让我见到你。”
“公子……”季水芸闻言眼泪不止往外涌去,她跪在地上爬到叶千竟的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衣裳下摆哭道:“求你再给奴婢最后机会,奴婢不想离开,奴婢不想离开你……”
“放开。”
“只要公子答应不赶我离开叶府,就算让我做个粗使丫鬟我也心甘情愿,求求你了公子!”
面对这个场景,舒无厌实在看不下去,季水芸就算真的是贺甲的眼线,也许真像她说的那样,无非是与自己一样做个反水细作打发贺甲,为什么叶千竟还这样顽固一根筋的将人赶走?不给人改过的机会?
“五公子,你就再给季姐姐一次机会吧。”舒无厌开口求情道,“我相信她是真的想帮你,没有倒戈向着贺公子。”
“你相信她?”叶千竟哼笑一声看向舒无厌,“那你可知道,何老三跟毒蛇的事就是她擅自做主的结果?你还相信她吗?”
舒无厌一愣,随即又说道:“相信,何老三跟毒蛇的事不是针对五公子而是针对我,这并不影响她是忠心于你的这个事实。”
叶千竟也从未怀疑过季水芸的忠心,只是他相信再给一次季水芸仍会去做他的吩咐之外的事,不受控制的人他不喜欢。除了……叶千竟看了一眼舒无厌,冷哼一声对着门口唤道:“柳时!”
柳时闻声而进:“公子,什么事?”
“将季水芸拉出去,明天看着她离开。”叶千竟下达了命令。
柳时得令正要将人拉走,季水芸却自己站了起来,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朝着叶千竟福身:“公子,我祝你福寿安康百岁无忧,奴婢告退了。”
舒无厌看着季水芸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忧起来,如果有一天她双重细作的身份被揭穿,那叶千竟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毫不留情的将她赶走?难道,她真的会是季水芸第二吗?
揣着心事,舒无厌一大早从噩梦中惊醒,昨天季水芸被勒命出府后,她就搬回了以前居住的下人房。今儿一大早忙完直至叶千竟出府,舒无厌就在慧诚院的游廊上撞见了收好包袱的季水芸。
狭路相逢想避也来不及,舒无厌只得垂下眼眸与季水芸擦肩而过。
“无厌。”
身后传来季水芸的声音,舒无厌脚步一停,缓了两秒才转身:“季姐姐……有什么事吗?”
“你恨我吗?”季水芸问她。
“恶有恶报不是吗?”舒无厌轻笑一声,却没有半点开心,“你都这样了,我恨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真的羡慕你。”季水芸说着也笑了起来,右脸漾开了一个梨涡,这是她第二次说羡慕舒无厌了,“直到现在也是……你看,不管你犯多少错,公子都不会放弃你,而我却不同。”
“人各有命吧,与其羡慕我,不如活好你自己的人生。”
季水芸闻言大笑,眼眶却红了起来:“哈哈,我自己的人生?……是啊,从今以后就麻烦你保护公子了。”
“我会的。”舒无厌抬眼与其对视,“我会尽我所有保他平安。”
“那我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季水芸最后那抹笑像是释怀,又像是解脱,她转身朝前走去,直到尽头游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