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叶千晟来到明净小筑,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连个跟着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舒无厌正好沏了杯热茶递给了叶千誉,见叶千晟来了就顺手也给他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案台上后她准备转身去干活,却被叶千晟喊住:“无厌,你先别走,一起来说说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块迟玉院的手牌叶千誉已经交给了舒无厌,她想找个机会去堵叶千竟问个明白。
“当然要说了,这都杀到眼皮底下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叶千晟目光看向叶千誉提议道:“四哥,不然我们把昨晚的事告诉爹吧。”
“不行。”“不行!”
叶千誉与舒无厌异口同声的否定,叶千晟眉头一皱:“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为什么不行?”
“我怕会打草惊蛇,如果激怒了对方,只怕会更危险。”叶千誉右手紧握放在案台上,“再说了,毕竟是一家人,我不想把关系闹僵,更不想让爹左右为难。”
“而且那些证据都已经丢到河里,又如何向老爷证明?”舒无厌接着叶千誉的话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只有一块通行手牌,如果对方反咬一口是我们诬陷他们,那又该如何应对?”
“那画舫上的人都是证人,没了那些盐也能作证啊。”叶千晟不死心,根本不在乎跟二房的人撕破脸皮。
“那些人有什么用?”舒无厌开始和起稀泥,她绝对不能让叶千晟将这事捅到叶老爷面前,“不照样也可以被对方诬陷是我们买通了他们?再或者,他们被对方买通,又不肯承认昨晚的事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摆明了让他们逍遥法外?”叶千晟叹了口气,突然抬头看向舒无厌,“无厌,你这么聪明,就没有法子让他们付出代价吗?就像那次你教我的反间计,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如果不牵扯到叶千竟,舒无厌倒是有办法挫挫对方的锐气,只是一想到二夫人是叶千竟的娘亲,她就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办法,最重要的证据都没了,我也没办法将那些盐从河里捞上来。”
“六弟,算了吧。”叶千誉拍了拍叶千晟的手背劝慰道:“既然昨晚平安无事,那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知道你关心我,以后我尽量少出府,就不会让人逮着空子钻了。”
叶千晟别过头不再说话,舒无厌与叶千誉对视了一眼,做了几个动作示意要出去扫地,叶千誉淡笑点头。舒无厌刚转身走了几步,只见迟玉院的管事秦伯踩上屋外的台阶进了屋子。
“四公子,六公子。”秦伯弯腰向两位公子行礼,“沈管家刚刚派人来通知,老爷来信说后天闻太师要来府里造访做客,他明晚就会赶回府中。老爷还说,希望各位公子小姐能各自准备礼物在后天献给闻太师,明晚晚膳后再请各位公子小姐去昭苑展示礼品。”
“好,知道了。”
秦伯传完话就离开,本该去打扫的舒无厌好奇的问道:“闻太师要来造访?这个闻太师是什么来头?”
“闻太师是当今太子的老师,也是我那去世的外公最得意的门生。”叶千誉的眼神看向手中的茶盏,神情有些沉了下去,“他与我的娘是青梅竹马,听三娘说闻太师年轻那会儿是倾心于我娘,每年我娘生辰他都会来,若是不能赶来,便会派人送上贺礼。我想大抵是他去年没能赶上我娘亲的忌日,今年便趁着有空提早来给我娘亲上香罢。”
这么深情?人都过世了还惦记着?舒无厌不免暗自起疑,这叶老爷的心也很大啊?还让子女给情敌送礼?不对,肯定不是单纯的送礼,她想到叶千誉刚才说到闻太师是太子的老师,就说明这个太师能接触到皇室,其中一定有些猫腻。
“唉,最烦送礼这套了。”叶千晟不耐的摇摇头,“还得费脑筋想想送什么才好,倒不如干脆送一箱白银最实在。”
“往年闻太师来府里爹都不曾这样吩咐过,想必爹突然让我们备礼,一定是有原因。”叶千誉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忆起昨日在赵府宴会上,听那些当官的人谈到近日西北大旱,爹应该也在外面也听到这个消息,大概是想趁此机会进礼,让闻太师在圣上面前说点什么。”
“那就对了。”舒无厌的想法与叶千誉不谋而合,“老爷倒是深思熟虑,知道权臣再好,都不如直接讨皇上欢心来的最牢靠。”
“你们在说什么啊?”叶千晟听了半天仍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西北大旱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家是卖什么的?”舒无厌哭笑不得的反问道。
“大米啊。”叶千晟接的倒是快,却还没弄明白,叶千誉轻笑出声解释起来:“西北大旱颗粒无收,朝廷便会在国库里搬运粮草去赈灾,而爹是想借着闻太师的嘴替圣上分忧,明白了吗?”
“知道了,就是想做善事呗,直接让三姐夫跟圣上说一声不就得了?”叶千誉翻了个白眼,不爽自己被这两人当成傻瓜。
舒无厌摇摇头,叹了口气揶揄道:“六公子,你还真是比四公子都不食人间烟火呢,大易有钱人那么多,谁不想做善事被皇上夸奖啊?随便来个张三李四,出大一笔银子买上一大堆粮草就能做善事了,那些人背后的靠山指不定比三姑爷更厉害。但如今有了闻太师就不同了,他辅佐的可是未来的天子,不仅官位大而且说话的分量肯定比三姑爷重。再说了,闻太师肯不肯帮这个忙,还是个未知数呢。”
“麻烦。”叶千晟咂咂嘴,从软塌上起身,“我还是先回慧诚院想想该备什么礼才好。”
叶千晟离开明净小筑,叶千誉便问道:“无厌,你觉得我该备什么礼才好?”
“不知道那个闻太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清官就不能送重礼。”
“我对他也不了解,知道的事刚才也全都告诉你了。”
舒无厌蹙眉想着叶千誉先前对她说过的话,脑子里突然想到一计,抬眼笑道:“闻太师不是倾心大夫人吗?还是青梅竹马对吗?”叶千誉点点头,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舒无厌见他点头便继续说道:“那就好办了,不管他是清官还是贪官,但一定是个长情的人,就送关于大夫人的东西。”
“这……”叶千誉有些为难,内心十分不舍,“我倒是有一副娘亲遗留下来的墨宝,只是就这么一副,送给他人太可惜了。”
“那送一些大夫人的旧衣物?”舒无厌说完又立马摇头否定,“不行,旧衣物送人太失礼了。”
叶千誉思忖片刻,起身来到书柜右边一副山水画旁,他将那副山水画抬起,墙后赫然出现一个暗格,那暗格里摆着一卷白布。叶千誉小心翼翼的将那卷白布拿出,双手捧着来到书桌前放下。舒无厌走过去,正好看见叶千誉将那白布揭开,是一卷画轴。
“当年一位老先生借了本《圣武之争》的话本给娘亲,娘亲看了之后便凭着自己的想象画下了这幅画。”叶千誉将画轴打开,由上而下长长的一卷都是描绘的硝烟战场。舒无厌细细看了起来,这画分了几个场景,上层是金戈铁马出征之时;中层是临战前与敌对阵擂鼓喧天似有气吞山河之势;下层则是马革裹尸白骨露野的荒凉战场,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士将最后一名敌人踩在脚下,用手里的刀插进对方的胸膛之中。
一口气看完,不得不赞叹大夫人的画工细致,小小女子能将残酷的战争跃然于纸上,可见并非常人。
“大夫人真有才,这画要是放在我老家,肯定是无价之宝。”舒无厌啧啧赞叹,不论年代与画工,就光构图与颜料的运用也是极好。
“这些年我并没有为家里做点什么,如果这幅画能帮到爹的话……”叶千誉脸上早已没了笑容,他将画轴卷好用白布包住,但没有再拿回暗格中,“就将这个送给闻太师做礼物罢。”
“四公子,你真的舍得吗?”
“舍得舍得,只有舍才会有得。”叶千誉像是说给舒无厌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说完便苦笑的摇摇头:“希望娘亲不会怪我擅作主张。”
“大夫人怎么会怪你呢?”舒无厌想趁机解开叶千誉的心结,笑道:“她与闻太师青梅竹马却嫁给老爷,可见大夫人是爱老爷的,四公子你用大夫人的东西帮老爷正是她所愿啊。就像……就像她爱你一样,明知有生命危险,却仍坚持让你与三小姐来到这世上走一遭,无论是夫妻还是母子都是因为她爱你们,所以才心甘情愿。”
“……”叶千誉闻言不做声,只是转身在书柜上找了个红檀空木盒,将包着白布的画卷放入其中。
“是奴婢多言了。”舒无厌不擅长劝慰人,她想可能是切入点太过生硬,容易导致别人心生反感,“望四公子见谅。”
叶千誉将红檀木盒放在书柜上,转身突然淡笑道:“你说得很好,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主仆而是交心朋友。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想劝慰我,但有时候一想到娘亲,我就会情不自禁的低落起来。也许是他们口中的娘亲太过完美,而我却一无是处,有悖娘亲的期望,便觉得自己不配替她活着。”
“怎么会呢?”舒无厌见他神情又低落下来,赶忙摆头说道:“四公子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又温柔又善良又识大体,还会替他人着想,更不与人争权夺利,我想大夫人一定很满意有你这个儿子。”
“我真的有这么好?”叶千誉抬眼看向舒无厌反问道。
“嗯!”舒无厌丝毫都没有犹豫的点了头,“何止这些啊?四公子不止性格温润如玉,长得也是貌比潘安!”
“潘安?那是谁?”
“他是我们老家一位美男子,天下第一帅,所以我们老家通常会把长得好看的男子比喻成潘安。”
“你夸我的都要怀疑说的是别人了。”叶千誉轻笑出声,“那无厌你,喜欢潘安吗?”
“我没见过他。”舒无厌抓了抓头,“但我相信,潘安一定就像四公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