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回话?!”沈兮转过身来,看到来人为徐皖川,刹时站了起来:“父……父亲。”
徐皖川脸色一横,威严的站在她的面前:“你所料何事?”
“没……没有,父亲今日怎来了?!”
沈兮下意识看向翠儿,她此刻就站在徐皖川身旁,像是做了错事般,一直低头,规规矩矩的不敢多语。
翠儿抱歉的回避了沈兮的视线,沈兮也就明白了几分。
“你下去吧。”徐皖川挥挥手,翠儿答了一声是,怀着祝大小姐好运的表情,接着便掩着门退了出去。
徐皖川往椅上一坐,拍了拍另一把:“你过来坐下。”
沈兮本是占理的,可如今也让翠儿去做了偷听的事,难免有些尴尬,于是一坐下去便仓皇逃离了他的目光。
“身上可还疼?”
“区区皮肉之苦而已……心苦言不出倒是真的。”
沈兮是个容易投入感情的人,来府里久了,便打从心底把他们当做一家人了。
可如今算什么?被母亲污蔑也就罢了,父亲还不信她,她当真是有些不悦。
“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既不如你母亲宽容大方,又不如为父这般安之若素。”徐皖川眼里有着难得的柔软,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但沈兮还是听到了。
沈兮自然是谁也不像了。
“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你几时派翠儿去偷听的?”
“什么偷听?女儿不明父亲此话为何意。”
“你知,你向来聪慧,今日关上门,为父就与你说些贴己的话,当年许氏之事已了结,希望你不要再去翻弄。”
“翻弄,怎是翻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沈兮直视徐皖川:“母亲几番送女儿大礼,女儿不回,着实有失。”
“你……”
“若是她张氏行事傥荡,何故怕女儿揭起?”沈兮气一沉:“父亲本就不向着女儿,信她的狐媚谗言,又何苦管女儿?”
“你当真以为为父是聋子,瞎子?看不见那张氏的所作所为吗?”徐皖川眼眸低垂:“为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年轻时,为父穷困潦倒,张氏不顾家人反对,与之断绝关系后就跟了为父,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但仍旧毫无怨言,死心塌地。”
“许氏,也就是你生母,是为父后来才遇见的,恰巧她入府没几年便生了你,为父心欢之时更是无暇顾及张氏的感受,让她的不满与日俱增,造成了她善妒的一面。”
“若是细细追究下去,错都是在我。”
“父亲说这些做什么?”
“为父知她作恶多端,也很想处置她!”徐皖川突然激动,随即又平复下来:“可她毕竟也是清颖的母亲,一个孩子失去母亲已经是痛苦的,何故让另一个孩子也失去呢?”
清颖,对,还有徐清颖。
沈兮低下头,不语,灵魂仿若被掏空,整个人都虚软了下来,她本准备了很多对付张氏的法子,想同其打场硬战,如今得徐皖川提起徐清颖,她怕是会顾及妹妹,而不作为了。
“为父年事已高,你和清颖又迟早是要出府的,能陪为父度过年老之日的只有她了。”
沈兮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怜悯之心,竟有些可怜起这张氏来,想来她不过是用自己的方法来帮清颖获得更多的幸福,至少从一个母亲的角度上去看,她没有任何错,只是手段极端了些。
而关于徐皖川,她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么多年,他就是怕徐蔷薇在府中会刺张氏的眼,让其产生除害心理,所以借故将她送了出去,装作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不去探望,不去关切,为的就是能够好好保护她。
徐蔷薇啊徐蔷薇,若是你该如何处理这家事?
至少沈兮没有非要置张氏于死地的理由,毕竟她本就不属于这,找到林瑞后就要离开的,何苦去拆分了这个家?
“女儿知晓了,母亲的事女儿不追究,至于这鞭伤……”沈兮摸向自己的脸庞:“女儿打算叫她多多如厕几次,父亲可会阻拦?”
徐皖川知她是在逗趣便爽朗一笑。
连带着沈兮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一瞬间,沈兮觉得他的身影老了许多。
甚至有那么一股子冲动想要上前去抱住他。
而后沈兮才知,徐皖川真的是疼这个女儿,那日也并不是真的要鞭打她,只是家奴中途被张氏掉了包,才让她受了如此大的伤。
“与赵胡婚约之事……”他还想着说什么,却被沈兮阻下。
“让女儿猜猜,父亲面上疏离,暗中关切,不忍女儿在外受苦,想借此契机接女儿回府,好自己在想法子推了此事?”沈兮见徐皖川挂着一抹笑,便又说道:“尚书大人既然如此关注徐蔷薇,想必很多话也可以挑明着说了。”
徐皖川不语,沏了茶:“你且说是何事。”
“蔷薇之死。”
徐皖川长叹了一口气:“那是她的命数。”
“尚书大人一早就知我是冒牌,为何不处置我?”
“我不舍,我由衷不舍。仿若看着你,也正看着她。”徐皖川握住她的手:“而如今你入了尚书府,承欢在我膝下,便也是我的女儿。”
沈兮怔住,她没有想过徐皖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免觉得心底有丝丝暖流。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呢,爸爸在她小的时候就因杀人被判无期徒刑,妈妈受不了冷眼独自出逃,留下她孤寡一人,所以她对父母这词没什么触感。
徐皖川倒是激发了她失渴已久的情感。
冷不丁他从袖中掏出许多瓶瓶罐罐,大的小的有数十余种。
“你都用用,很多大夫都说好。”
沈兮笑出几朵泪花:“这么多,父亲是怎么装过来的?”
“可重了。”
两人银铃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而当晚,张氏便因腹痛频频离席,徐皖川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责怪的推着沈兮的头:“原你说的不是玩笑话。”
“女儿向来有仇必报。”沈兮坏笑着:“不过父亲不必担心,药效不久的,明日就好。”
“那今晚她可如何安好?”徐皖川摇摇头:“罢了,为父也不管你了。”
沈兮虽然不予追究,张氏那边却还是会时不时借一些小事来闹,但徐皖川都不管不顾,日子久些,张氏也就消停了。
沈兮不喜与她争斗,但本身自己也是闲不住的主,伤刚刚好的差不多,脚底便像摸了油般,在府里四处游荡,荆凌霄来时,她正在院中踢毽子。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翠儿数着数着,眼睛就瞟到了荆凌霄,忙要问候,荆凌霄一个手势让她无声的退下了。
“几了,几了?破我记录了没?”沈兮快要支持不住了,忙问翠儿。
“四十七了,不知破你记录没。”
荆凌霄的声音一出,沈兮以为是自己听错,回头瞧了眼,因此没有接下这最后一个。
“有闲情踢毽子,看来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荆凌霄扬袍入坐。
沈兮捡起地上的毽子,也坐来他身旁:“劳烦二皇子挂念,已经好了。”
“恩。”荆凌霄挑了挑眉,看向静止的茶壶茶杯:“怎么,不打算给我沏茶?”
“宫里的茶不比宫外的好喝?”沈兮虽是这样说着,但手已经去揭那茶壶盖了,随着倒水声,热气一冒,沈兮便递去给他。
荆凌霄接过,闻着茶香:“府中之事了结了?”
“恩,我以德报怨,品质难得。”
“那我们就说说这府外之事。”
“找到林瑞了?”沈兮脑海中闪过这事,不免有一丝紧张。
“没有。”荆凌霄放下茶杯。
“那还有什么府外之事?”
“你不是不喜在府中待着,今日是端午,我带你去游湖放灯。”
“没有雅兴。”
两件事情落差太大,沈兮一时间没了心情,这林瑞是躲到何处了?莫不是长了翅膀飞出这南陵了?
“当真不去了?”
“不去。”沈兮倚着脑袋,叹着气。
荆凌霄点了点头,轻笑起来,好像还有法子来对付她。
“不去也好。”他一边背着手缓慢走着一边继续说道:“这端午最是热闹,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贫苦百姓皆会出府游玩,到时指不定会遇见谁,当然啊,万事皆有变数……”
“等一下。”沈兮明显就是被他点中了心思:“你什么时辰来?”
傍晚,荆凌霄捧着三盏莲花灯,来到尚书府,说辞是她们难得伤势痊愈,便要携两位小姐一同出去游玩。
张氏自然是欢喜,可目光又随即暗淡下来:“清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蔷薇突发不适,至今仍卧病在床,怕是会扫了二皇子的雅兴。”
“今早可还好好的,怎……可严重?”说着就要迈开腿:“本皇子去看看。”
“小事而已,二皇子还是勿扰,让她好生歇着更为稳妥。”张氏勾着笑,身子却是推挡在他的前面。
因此举,便叫那荆凌霄生了疑,随后更是收起平日里的和颜善目,端出一股凌厉之气,着实吓到张氏“小事?她就是被针刺了在本皇子眼里都是大事,还不能去看望了?”
“没有这个意思。”
“有些事过了,本皇子便也就既往不咎了。”他的眼神仿若已经将张氏看穿,却仍旧要在里面抽筋扒骨:“但本皇子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张氏打了个寒颤:“二皇子此话何意?”
“她是本皇子未来的妃,你说何意?”荆凌霄逼近一步:“自然是希望夫人您能好生照顾她,不在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