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嫔在没有什么意识的昏睡之中,眼耳鼻口,醒来的顺序不太一致。
――先是这阵阵的茉莉花香。让琪嫔并不太能判断,自己还身处何处。这茉莉干花制成的熏香,内务司制好了,只会往两个地方送去,一个是太后的安平殿一个是自己的延禧宫。
――而后听到的轻唤,似是修儿的声音。修儿还在唤“娘亲”,琪嫔即使是在混沌之中,也狠狠的把心揪了起来。她最想却也最怕听到的就是修儿叫自己“娘亲”。毕竟自己还是托了惠贵妃的福,才能有一个孩子在自己身边,能留在自己身边已是万分的难得,又怎么能妄想做他的娘亲呢!
琪嫔想到这里,竟是有些眼热,使出浑身气力,倒只是想睁眼看看修儿,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竟是――
“皇上。”琪嫔再想尽力的坐起来已是不能够了,只好做在床榻之上,微微低头向皇上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好了好了,老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就别多礼了。”
“娘亲,娘亲……”修儿见琪嫔醒了,也是很高兴,一个劲儿的往琪嫔怀里扑。可是这琪嫔却不似往常那般疼爱他,只把扑到怀里的小人儿推开,推了自感有些重了,想着,“孩子身上还有伤,自己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可是。转念间又不准自己心软,赶紧急急的唤了白兰过来。
“白兰,赶快把大皇子带下去。”
“是,娘娘。”
一直目送着修儿的身影离开,琪嫔这才对皇上说道,“皇上这时候怎么来了?臣妾失礼,这般样子给皇上瞧见……”一边说一边整理耳边发髻。
“朕到安平殿给太后请安,太后说你因为修儿的事儿昏倒了,所以朕就特意过来看看。”
琪嫔觉得这应该是自惠贵妃病亡那天,皇上亲命让自己扶养修儿之后,自己再一次见到皇上了。
见琪嫔不讲话,皇上是又喊了一句,“老姐姐。”
与皇上也算相识多年――不管是先前自己在还是先帝妃嫔的太后跟前做事,还是后来,皇上登基,太后念着情义,让自己位列后宫之中。皇上都是喊琪嫔一声“老姐姐”的,既是“老姐姐”,琪嫔知道修儿也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心中悲伤更盛。
“皇上……”
“你不要说了,”皇上的语气,听着也不觉得有多么兴致高涨,“朕认识你那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朕知道。”
与皇上也算相识多年,琪嫔知道,若不是这环境所逼,皇上也不是好斗争之人,甚至是最厌烦这般勾心斗角的,既然有了皇上的这份信任,琪嫔咬咬牙,想着――“事情既然已经做了,便不可回头。”
“皇上,臣妾愚钝,对身边的人没有防备。但是这修儿,臣妾是把他看的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
“老姐姐!”皇上扶了扶琪嫔肩膀,“修儿的事儿,朕已经听太后说过了。修儿还是在你这儿呆着,孩子小,离不开你,至于梁才人嘛,就听太后安排吧。”
这梁檀云虽为人低调,可其实身世并不低调,甚至同那袁玉岚、柴谵淼都不输些。她爹正是湖广总督梁海。梁总督身据远地,自然不如京官名望,可是却也算独管一方,是朝中的京外重臣。这梁父,前几日还递了奏疏上来,疏末正好提到了自家女儿在宫中的情况。
皇上心里念着,后宫中的住所变动也是时常,就便让梁檀云同舒儿交换了。
舒儿觉得丽妃不客气,对自己同自己跟前下人也不和善,虽那琪嫔也不甚单纯友好,可起码还有个笑面孔,便高高兴兴的搬去了延禧宫。
舒儿高兴,可是身边的翠霞都有些不乐意了。舒儿见她不乐意,自己也不乐意了,“怎么了?你?”
“小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
“小主同那梁小主换了宫所,怎么梁小主还升了个答应,咱们小主您就什么都没有啊,这怎么公平呢!”
“怎么不公平?你家小主我,从那个偏僻的衍翡宫到了这个热闹的地方来,又没了那个总看咱们不顺眼的丽妃,岂不是,比升我做答应还要好。”
“好什么啊!”
翠霞听了舒儿一番解释,还是气乎乎的,在屋中炭炉旁摆手跺脚的。
今日,顺天初雪。
漫天飞絮,起初还和江南一样,雪花只淡薄地在瓦头、树梢上停留一些。可不下一会儿,势头便猛了起来,显示出了凛冽意味,白茫茫,将屋外一切事物遮掩了起来。
“小主,小主!”小全笑意盈盈的走进屋来。帽上肩头的雪遇了屋内的热度,尽数融化,将稍显单薄的衣裳打湿。
“暖手炉给您拿来了。大内今年新制的,特别轻巧好看。”
“好的,给我吧,翠霞,帮我添点炭去……翠霞……翠霞……”
“小主,把暖手炉给我吧!”碧月转过炭炉,从翠霞身边往舒儿那儿走过去,走过翠霞时,还用手指戳了戳翠霞的脑袋。
“小主莫和翠霞生气,她啊!小孩子脾气。”
“诶?碧月,你这手上怎么回事?”这屋外一片雪白,屋内也显得亮堂了,光线从白色窗纸透进来,比夜晚屋中闪烁时候视线清晰的多。
清晰光线下,碧月手上,特别是食指拇指地方,爬满了伤痕。
“怎么弄伤了?”
碧月被舒儿一问,倒是仓皇了一通,“嗯嗯啊啊”的回答道,“恩,是做女工时候弄伤的。”
“这样啊!”
“小主小主,”这翠霞做起正经事儿来拖拖拉拉、惫惫懒懒的,可是这般说不正经的闲事儿的时候,倒是比谁都积极的。“我知道,碧月是怎么弄伤的。我昨夜见她缝一双板栗黄的兔毛手套一直缝到后半夜。小主你看,你看她脸色是不是都有些青,就是熬夜熬出来的。”
“碧月莫不是瞒着我们有相好的啦?”舒儿笑嘻嘻的反诘。
碧月又羞又恼的,小女儿脾性完全显了,“小主,才不是您说的那样呢!那手套我是给您缝的,莫不要听翠霞那丫头片子瞎说。”
“不要不要,你可别给我。你现在给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心血,怕你日后可是要怪我的。”
“小主,您可别听碧月现在说的轻松。到时候您若真拿了她的一片心意,她和她的那位少年郎都得在您背后说您坏话的。”
“翠霞你还瞎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啊,诶啊,小主救我。”
主仆们在屋里暖暖和和的打闹了一番之后。碧月伺候舒儿睡下了,又等翠霞也渐渐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找出了一件厚衣服,出了宫门。延禧宫离皇上书房很近,步行也不过几柱香的功夫。可就是平日里这么容易的一条路,却让碧月走的艰难。
宫内大雪遍布,除去皇上轿辇常过的几条道上的积雪被清理了,宫里大大小小的巷道里都堆着及脚腕的白雪。碧月身上衣裳其实不算多厚重扛风,最御寒的莫过最里的那一件棉衫。棉衫内贴着皮肉只有一件里衣。雪地行走,身子里面发热,外面却是冻冷的很。
怀中又紧紧的抱住一个小小的包袱,碧月两手两臂交叉护在胸前,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一步又一步。
尽管这般的艰难,碧月心里还是说不上的开心快乐,像似去赴一场久违好友的约会。
雪夜里月光却好,碧月远远就瞧见承乾宫那高耸的红墙绿瓦。这承乾宫,一分为二,前是皇上书房,后面是一座带着个小花园的庭院,供皇上短暂休息。
庭院一扇甚不起眼的院门。碧月抬眼,却见萧镜岩已是在门外侯着了。
“少爷久等,碧月来得迟了。”
萧尧见到碧月过来,整理了慵懒姿态,先是对着碧月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碧月内心也似这朗朗月色般清透起来――只能心中空空。
这萧家兄弟不似那柴家双子,是美而不自知之人。自己不觉得自己貌美,别人说了,也不放在心上。
“不迟,我也才来。”这萧镜岩因为自小就清楚自己身份――母亲只是个丫鬟出身的侧室,在萧府没有地位,甚至都不如年节里来府中唱堂会的优伶。因为从小活在这般的阴影下,镜岩对府中下人也是万般客气,特别是母亲身边的,生恐他们因为自己不周,而冷落母亲,“延禧宫那边可还好?”
“回大少爷,方小主进了延禧宫反倒似自在了不少。琪嫔也很少过来,便没有再为难小主。那房的芳贵人,小主请安过一次之后便从来没有再见过了。大家都不似那个丽妃一般嚣张……”
“没出什么事儿便行了。”
若是平日里的碧月,萧镜岩这样的反应,一定会引起她的注意,可是现在,碧月一半的理智都飞上青天伴了明月,压根没有体会到萧镜岩对丽妃的庇护。
“碧月有一事想请问大少爷。”
“怎么了?”
“这次新进宫的秀女之中,好像就方小主没有被皇上召过了。她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碧月也是女孩子,这般被忽视也是受不得的。”
“你的意思是?”
碧月也被自己那种有些故作娇嗔的语气给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