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新进宫的秀女之中，好像就方小主没有被皇上召见过了。她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碧月也是女孩子，感同身受，这般被忽视也是受不住的。”
“你的意思是……？”
碧月话说出口，才是也被自己那种有些故作娇嗔的语气给吓到了。
“碧月的意思是，方小主虽性格温和，但是总这般在宫中呆着也不是办法。碧月希望，萧少爷能在皇上跟前提上一句，能让方小主面圣。”
原先尚在萧府之时。萧老爷逝世的早，两位少爷也都没有成家，还没有妻妾，萧府之中女眷并不多。碧月在期间呆了快二十年，一朝进了宫，才知道原来世上女子多貌美，可平心而论，碧月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姿色之人。那时在府中，对萧镜岩更多的是下对上的恭敬，倒没有生出旁的想法，现在儿女初长成，碧月心中便生出的更加细腻的情愫。
萧尧听了碧月所说，稍微思量了一下。之前的惠贵妃他也有接触，当真是个为后潜质的人，背景也清白，不是什么朝中官员，对萧镜岩自己来说，是十分好依靠的。
“皇上的欢喜好恶，也不是我轻易能够左右的，我若是能找到机会，便在皇上跟前向他提上几句。”
“少爷费心了。”碧月微微低下头来，脸上本就有为见萧镜岩特地涂上的胭脂，这般羞赧之下，脸色显得更加娇艳，如盛开花枝。
冬日仍大雪。延禧宫也是一片肃白寂寥。
虽都是三位小主，但是现在住在延禧宫的三位倒都是性格不热切的人，没有什么事儿，便也不常聚在一起说话。
舒儿知道今天一早琪嫔就带着修儿去了太后那里，自己也闲的无事。院里积雪本已经让小全兢兢业业的扫的差不多了，哪知又下了一夜，害得小全心思全都白费。
“小主回屋去吧，院里里冷。”
“没事，屋里烧炭烧的闷热，我出来透透气。”
一身浅紫色卷云的小氅是舒儿特意让碧月去内务司拿的。舒儿位份不够，没办法让内务司帮自己特别定制，能拿到这么一件成色还算不错的氅衣，也很是难得。原先碧月拿回来的时候，舒儿还稍稍在心中质疑过――“女儿家，穿这颜色，会不会显得稍微老气了些。”可是突然间想到，萧卫也总是常穿一件紫色官服，也是青春洋溢的。心里便也释怀了不少。
“小全，雪还要下的，你这般扫了，白费气力。”
“小主，”小全顶着仍在下的雪花，在院中清扫，势头虽小，但是雪花干燥，落在帽顶肩头，也没有打湿，只细密的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做，您就让我扫扫雪吧！”
舒儿不知道小全先前从被丽妃娘娘以家人性命做要挟，为她打探皇上的一言一行，上次被丽妃无端打了顿鞭子，倒也了结了小全的心病。现在，被安排到这个完全不受宠的和善小主跟前，小全更是自感命运待他不薄，倒是一身的力气，使不完了。
“小主您不知道。小全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做什么都不觉得累。”
小全是个可怜人。原本家居关外，关外苦寒，边境汉民又常常受到边境少数民族的侵扰。小全是家中长子，家里兄弟姐妹多，在关外过的清苦，父亲便举家南下，打算到顺天来讨个新生活，哪里想到全家人还没有到达顺天，就在路上遇到了歹人。歹人抢了钱财，小全父亲与歹人争斗，被人用刀砍死。全家人半流浪半讨饭，这才是到了顺天。
小全又是家中长子，母亲同弟弟妹妹都没办法养活自己，没办法之下，有人给小全指了一个最不是办法的办法――便是去宫里当差。
宫里的差事，进宫之前的净身钱，也是签契约的师傅看小全生得好，知道他在宫里有出路，先垫的。果真在宫里每个月的月钱都不错，小全省吃俭用，每月都没给家人寄去十两银子。
当初师傅说小全长的好看，能在宫里有出路，可是却没同小全说，也会在宫里受欺负。
小全一副白净长相，小姑娘一般，性格又软萌，着实在宫里吃过大亏。
“小全，之前你怎么了？到底出过什么事？”
之前舒儿就听过小全说过自己的故事，可是每每到了这里便会止住。
这次，小全还是没有讲下去，“小主，饿了吧，我去和碧月，帮你准备饭菜去。”
“诶，小全……”
小全有些仓皇的走开了，只剩舒儿独自在院中坐着。
对面不远处的房门微启，目光扫过来，又重重的合上了。
这开门关门的是芳贵人身边的宝官。之前就提起过，这延禧宫一共住了三人，一是那琪嫔，一是舒儿，再者便是这芳贵人了。
芳贵人年纪也不大，可是身体一直不太好，呆在房里的时候比在宫里露面的时候多。宫里人也总不常见到她。
“院内只有那小姑娘一个人么？”
“回贵人，是的。那小太监已经走了。”
“我第一次见那小太监就觉得眼熟，可真的是小全？”
“贵人好记性，就是以前承乾宫的小全。”
“我当她身边有什么了不起的人，都是些下三滥。”芳贵人话说的没有什么气势，身体却也有些抵不住累意，身子歪歪的依在椅边扶手上。“走了一个烦人的，又来了个更加恼人的。”
“贵人担心什么，这方舒貌似至今还没有被皇上接见过呢！”
“真真是记吃不记打！她那个贱人姐姐，起初在延禧宫里的时候，也不是快一年没见过皇上么？哼，后来呢！”芳贵人似想到什么让自己十分气结的事情来，音量也放大了不少，脸色也有些涨红，可因为实在力不可支，竟还是显得低哑。“哼！一年没见又怎么样？皇上见了一次，一下子，魂都没有了。”
芳贵人还记得那日皇上明明是来见自己的，那方惠便也不知道是起了什么性子，突然去了院内坐着。那年盛夏，院内白兰花正盛，花竟没有人娇，是清涟又温顺的样子。
宝官见自家小主是有些气血上涌了，赶快拿了镇静的鼻烟壶给她。
这鼻烟是芳贵人特意给自己配的，不知里面有些什么配方，让人莫名的有些上瘾。
“过去，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过去了？”
“贵人您息怒，过去的事儿了就让它过去吧。”宝官知道自家小主不好哄，赶紧想了个说法，想哄着芳贵人心里好受些，“小主，你看，她姓方，您名字封号里都是芳字。这“芳”比“方”多出一个盖头，这样您看，您就是命中注定要压着她一辈子的。”
芳贵人半歪着身子，对着宝官，眼神不明朗的看了一眼。语气不重，却是因为身体差没有什么气力造成的。
“我倒是想把你那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泥巴。她姓方，她那贱人姐姐一样姓方，我压着谁啦！”
“贵人还不算压着方惠了么？您看她是个什么下……”
待宝官还没说完，芳贵人已是抬眼望着宝官了。
宝官不再说话。
“那只是她运气不好，人啊，一是命二是运，她有命当贵妃，却没运气活长。”
芳贵人这下才是将话中恶意暴露无疑，“方惠那个贱人死了都多久了，提了又有何用。现在，只是气琪嫔那个没用场的东西，有贼心没贼胆，我把方法步骤，那也细致的交给她，还是一点儿作用都不起。方舒是他那宝贝养子的亲小姨，她尽管再有太后撑腰，可我看太后还能一直活到那宝贝东西继位？我看她能扯着孩子到什么时候！”
“贵人，那琪嫔还能用么？奴婢看那方舒自来了延禧宫，同那琪嫔处的还是不错的。”
“琪嫔骨子里还是个怂人，刀磨快了都杀不了人，先一边搁置着。宝官……”
“奴婢在！”
“你去我柜中把那件白氅拿过来。”
“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你拿过来就是！”
“贵人……”
芳贵人顺手拿起茶杯，一下子，是一点没有迟疑的就往宝官头上砸去，幸好力道小了些，只砸到了宝官的胸口，加上冬日衣服厚重，倒还没有多痛。
“小主……”宝官知道自己惹到芳贵人生气了，便赶紧跪了下来。
“谁给你的胆子，还敢不听我的话啦！怎么？你什么时候也封了个贵人，能和我平起平坐啦？”
宝官知道自家小主性格有些古怪，便赶紧磕头，嘴里不停念着，“宝官错了，贵人赎罪。宝官错了，贵人赎罪……”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去拿衣服来。”
宝官知道芳贵人说的是什么衣服，从衣柜里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甚至都不敢用手去捧用长衣袖抱住手掌，捧了厚重又华贵的大氅过来，递到了芳贵人的面前。
“恩，就是这件。多好看啊！简直都不舍得给人。只想贪心自己留着了。”芳贵人放下手中杯盏，一只戴着个翠绿翡翠手镯的显得过分纤细的手就伸了过来，竟是有些瘦弱单薄。
大氅是纯色的狐皮做的。狐毛最华丽，毛又纤长，做大氅最为好看，又极其难得，特别是这般纯白色的，更加难遇。
芳贵人伸手过来，就要在大氅上抚摸。
“贵人，不要，有毒啊！”
“有毒？有毒又怕什么？反正不是给我。”一双纤纤手，仅仅是在那大氅之上微微探着，并没有真正的碰上去，“该给应该给的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