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步子还没迈开,顾旸已经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我也想知道。”
“不,我正好也有事和阿姨聊聊。”我反身拍了拍顾旸的手臂。
我不想让顾旸知道我拿了他妈妈的五百万,这是我在他面前最后的骄傲了。
我和林锦云出了屋子,夜色中的四合院,昏昏暗暗的,挂在曲曲折折的走廊上的照明灯,还用着青白色的瓷器灯笼造型。
我跟在林锦云的身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奴婢踩在不真实的欲望中。
林锦云在一处转角停下了,她将肩上的披肩拢了拢,她的脸上似乎没了往日那般的高高在上:“小苏,最近还好吧?”
她这一问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好不好的都是托您的福了。
“阿姨,我已经和顾旸说了要离婚了,您要是真的知道我弟弟在哪,也麻烦您告诉我。”
我看到她的眼皮略微抬了一下,神色也出了一些端倪:“小苏,谢谢你能体谅我们做长辈的。但是,你弟弟这件事我有点遗憾,你弟弟有可能……”
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了,忙问:“我弟弟怎么了?”
“那个叫张婷的女孩子,我一直和她有联系的,但是今天开始,我联系不上她了……”
林锦云的话总是不能把话完全说完,我能听出她的心虚,而我自己更加虚。
“我弟到底怎么了?!”
这一句,我是没理智的吼。
你可以理解为是我孕期狂躁,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目无尊长。
但是,我真的抑制不住这些天来发生的种种给我带来的压力。
顾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身后:“苏一,你干嘛对我妈妈这样说话!”
看到顾容来了我觉得更是没什么好说的,掉头要走,心里想的是真是信了邪了,当初知道就应该马上报警才对。
顾容却用一种双臂展开的傻逼样式拦住我的去路。
说实话,从那天她叫我去喝咖啡,我就觉得她似乎有点异常,智商情商下降了不少,脾气倒是见长。
“你让开,顾大小姐,我要去报警,我弟弟现在下落不明。”
顾容抓住我的手不放:“不,你不能去报警。”
“为什么不能!”
我的声音大了一些。
顾容就摔倒在地,我发誓我只是声音大了些,可是我的手上的力气却没大。
她摔倒以后,正好看见顾旸就站在廊子的尽头。
顾容开始捂着肚子悲鸣。
顾旸冲过来将他横抱而起。
林锦云惊慌失措,下一秒就要尖叫了。
这看似很狗血的后宫宅斗的戏码,却也很呼应的在这个四合院的场景,在今晚上演了。
当我回到奶奶的房间,只有老人家一个人躺在床上。
“孙媳妇,你过来陪陪我吧,他们都有各自的事,都不要管我了。”
我挨在她床边坐下。
我们那个晚上,仍像当初第一次见面那般中日文无缝对接的交流着。
她和我说,她记忆中的日本,她说她死后想让自己的骨灰留在富士山的一棵樱花树底下,因为她是在那里遇见自己的初恋的……
时日,凌晨四点,顾旸的奶奶是保持着微笑而长眠不醒。
我不知道老人家会不会因为一个看似外人的我陪伴这样生命最后的夜晚而感到遗憾。
当我趴在她的床边,学着电视里的人一样用手指去探测一个人的鼻息,是否还活着的时候。
因为是这样安详的逝去,所以我也并没有害怕。
我给顾旸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情况后,又把他妈妈给我的那张说是有五百万的银行卡留下了。
从那个四合院出来,雨过的清晨,太阳好到炫目,恍如隔世的温暖正袭上我的周身。
我去到协和的时候,我妈还是保持我走的时的样子,躺在那张病床上。
总算,有一件事让我稍稍舒了心。
我把我弟弟的事给警察报了案,整个事件的申报中我没有提到林锦云,只说了张婷来我家做事的前后。
尔后的三天,我终于能过着一种自欺欺人式的岁月静好。
护工小刘人很好,慕风医生也会得了空来帮我。
日子晴好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毫无预兆的狂风暴雨。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
事故发生在昌平的一所出租民工屋里。
出门的时候,我特意穿着一身橙色。
因为,我记得苏辰最爱橙色。
推门而进,破败的房间内,周遭散着很多颜色鲜艳的画,苏辰躺在这些画中,他的衣衫不整,面上没有表情。
我蹲在他的身边,摸摸他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警察和法医也在触摸他的身体,接着我听到他们说:苏辰死了,死亡时间初步认定为前一天的上午十点。
死亡原因:是窒息而死。
是否他杀,仍在判定中。
我仍旧在摸摸他的脸颊,我怎么都不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是死了,他应该只不过是在睡觉而已。
总有一天,他能醒过来,继续坐在阳台边安静的画画。
当我看到有液体掉到苏辰的脸上,我赶紧伸手去擦了它。
尔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个液体是我的泪水。
其实非要追究起来,谁是凶手。
我想我也有份:
我自私的收了林锦云的钱,却没能及时把苏辰解救出来……
如果再追溯到更早,如果我没嫁给顾旸,苏辰也还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我把苏辰的画从地上一张张的收进我的手包里。
苏辰的遗体,也由法医带走。
我从那所房子的楼道出来的时候,见到慕风站在他的车前。
我才想起,我在出发的时候给他发过短信。
他一见我,就立马跑到我的跟前。
伞举过我的头顶。
我特别感谢他的是,一路上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
给我开了一首班得瑞单曲循环着……
车从昌平开回市区好像没有多久,但是我的身体渐渐感到很冷。
我想躺进一张很多棉被的床上……
慕风的两个手指伸在我的面前,问我:“苏一,告诉我这是几?”
我笑着摇摇头,把我想睡在棉被里的想法告诉了他。
而后,我就意识就渐渐涣散了。
我好像到了我家小区楼底下,慕风扶着我正要进电梯。
接着,就有人拦着我们的去路。
再然后,我就被人扛上进了电梯。
我知道我终于睡到床上,我轻声给了一句:“再给我多盖几床被子吧。”
……
等我醒来以后,枕头上是湿漉漉的,我猜应该是汗吧,因为我的身上真的盖了很多床被子,不得动弹。
不过我也很安心,是在我自己家里。
“夫人,你醒了?”
唐在我的房门口端着一杯水,敲了敲。
“哦。”
看到唐的出现,我还挺吃惊的,嘴唇张合了半晌,也就只能这么回上一声。
“夫人,顾先生已经吩咐过了,你醒了,他就会过来。”
“等等,你是怎么进我的家的?”
“是顾先生让我进来的。”
“他……?”
难道说当时……
看到唐给顾旸拨电话,我也赶紧给慕风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慕风吗?”
我的声音压的很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大概不想让唐的电话里听到我在给慕风打电话吧。
“嗯,苏一,你好点吗?”
“是呢,谢谢你。”
“哦,你没事就好。我这儿还有点急事要处理,先挂了哦。”
慕风在那头匆匆把电话挂了,我隐约怀疑顾旸是不是给他施加了什么压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令人心烦了。
“唐,顾先生他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别担心,顾先生是个好人。”
“但愿吧……”
我的声音有些无奈。
随着门锁的旋转声,唐很有礼貌的向我鞠躬,告辞。
只不过,几天未见顾旸,他好像沧桑了。
焦虑与疲惫都似乎写在他脸上一般。
他穿的是件黑色的皮夹克,底下是一条深色的牛仔裤,也改了往日的西装造型,他的袖口别了一块带红布的黑孝。
更让人看出他是悲伤的。
不过须臾的几天,我们身边就走了两个亲人。
他在我的床前,踱步了一阵。
我看着他脚步里来回的思琢,也耐着心等着他对我的宣判。
“我今天来,主要是因为苏辰的死,我想对你说抱歉。”
“……”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
他又说:“还有,我为你在警方那里没有牵扯到我妈而向你感谢。”
看来他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深吸一口气:“顾旸,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觉得穷人的命就不值钱,很好玩的,一个自闭症人就更可以随意践踏了,对吗?其实,你不用替你妈妈说什么,在我这里,这事没过去,我知道就算我和警方说了什么,你们也能很快摆平这种捕风捉影的事。”
“所以,你想怎样?”
他问的很清冷,毫无感情。
其实,一开始,在他还没来的时候,甚至到他来了,我都没有想过要跟他说这些,像是充满火药味样的谈判。
只怪,我们之间的沟壑太深了……
“我不想怎样,我只能说我们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