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火光里,金逸年无论从那个方向走,都无法走出这冲天的火。
周身炙热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
最后金逸年终于找到通往外界的门,可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肯出来。
回头看着熊熊燃烧的房间,似乎总有些牵挂,里面似乎有重要的东西还没有出来。
“火……火……,快救火。”
宽敞的大床上,睡着的金逸年扭成一团,整套衣衫都湿透了,连带着头发都被梦里的惊心动魄吓得竖起来。
“圣上……圣上……醒醒,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一旁守夜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跪在床边喊叫着。
金逸年这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发现一切都是梦之后,整个人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半撑起身子,慵懒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宫女乖巧地答道:“启禀圣上,现在是丑时了,您还可以再睡。”
寅时金逸年就该起床上早朝了。
只是有一次被噩梦惊醒的金逸年,早已无心睡眠。
时间一晃而过,没想到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
直到现在,金逸年依旧被噩梦所困扰着。
每每午夜梦回时,回想到那人决绝地,用剑身拍掉她抓住吊桥绳索的手,然而带着永不悔改的姿态,纵身和敌人一道跳进万丈深渊的那一幕,金逸年就如同烈火焚烧一样,从来都不得安宁。
当年那一幕,直到现在她仍旧记忆犹新。
是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呢?
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之后金逸年不是没有派人到悬崖底下和河里寻找。
可是那么黑的夜,那么深的水,就算钟离然没有身受重伤,恐怕掉进河里的瞬间,一会粉身碎骨。
这么些年来,金逸年一直沉浸在这个噩梦里,每当深夜来临,她都不敢独自入睡。
断了弦结了茧
掌心破裂的天堑
湿的雪醉的夜流星不许愿
……
执手白发暮颜
曲终人散的喜宴
我在黄梨树下又等了你千年
再一遍又一遍
想你微蹙的眉间
等不到的你何时才能相见
你在天上还好吗
我在地上笑等着你千年
卿言他山心在天
你在天边
……
“圣上,你为什么又唱这首歌了,听起来好难过哦,思离不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金逸年的身边,多出一个三四岁的小鬼头,奶声奶气的模样,模样竟和某人有七八分相似。
小家伙蹙着小小的眉头,不解地看着这个位高权重,但是又特别爱哭的皇帝。
外公不是说,圣上是世界上权利最大的人,全北安的人都要听她的吗?
可是怎么她就这么爱哭呢?他只有四岁,可他就不爱哭。
如果他像圣上一样,有这么大的权利,那他肯定会让人将全皇城的冰糖葫芦都收集过来,每天吃个够,就算外婆不让,他也不怕。
夏夜,将军府荷塘边的凉亭里,微醺的金逸年,看着眼前这张和他如出一辙的小脸,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哎呀,圣上,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你抱着我做什么?”忽然被金逸年抱住的小家伙,不断挣扎着,小小男子汉的威严,今天可以说是扫地了。
金逸年亲吻着他瓷白的小脸,“阿离,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不顽皮了。”
被她抱着的小家伙,怎么觉得,圣上像在和他说话,可是又不像?
“思离,你怎么跑这来了?我才转个身的功夫,你就不见了?”钟夫人带着几个丫鬟,终于找到这里。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看见来人,小家伙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即大喊:“外婆,快救思离,圣上又耍酒疯了。”
钟夫人看着金逸年那个样子,心里顿时一阵钝痛。
五年了,没有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清楚金逸年和钟离然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丫头,还是没能放下。
“外婆……救命……”
看着在金逸年怀里不断挥手求救的思离,钟夫人无奈地叹气,慢慢走了过去,轻拍金逸年的肩膀,“圣上,您喝醉了!”
说完,钟夫人这才将她怀里的小家伙接了过去,哄道:“思离,你乖乖先去睡觉好不好,外婆还有事情和圣上说。”
思离从小是她带大的,最听她的话,于是乖巧点头,任由丫鬟抱着自己挥舞。
孩子已经送走,四下无人的时候,钟夫人才敢轻拥金逸年瘦弱的肩膀,“想他了是吧?”
被她抱着的金逸年,反手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腰间,放声大哭,“阿娘,我真的真的好想他,真的真的好想,想到快要疯了。”
钟夫人跟着落泪,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当初那段最难熬的时间
随着钟离然和追兵的同归于尽,本来顾子寒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可是一夕之间,金逸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忽然找到顾子寒,提出自愿跟他回皇城。
顾子寒的任务本来就是来接她回去的,他当然满口答应,为此还答应了金逸年另外两个请求。
那就是让钟锦良和夫人两个人跟着她回去,只有他们两个平安了,她才有可能呆在皇城。
绍安帝也是没办法,为了留住颜面和江山,只能暂时答应金逸年的请求。
太子殿下重新回到皇宫之后的半个月里,不少以前参与过陷害安平王府那个案件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均一一遭遇不测。
这时候朝廷开始有了传言,说是安平王死得冤枉,所以带着整个王府的人来报仇了。
然而事情真的像外界流传的那样吗?
当然不是。
钟离然消失之后,秦襄他们依照他的遗嘱,奉金逸年为新主。
所以那些所谓的冤鬼寻仇,其实是金逸年授意秦襄他们所为。
丈夫不在了,那么他毕生所坚守的东西,金逸年顺理成章地接手过去。
接手秦襄他们,金逸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当年参与安平王府惨案的那些人,付出他们该有代价。
凭什么他们光用一张嘴,就能让一个无辜的人,甚至整个王府的人一夜之间覆灭?
杀了那些人之后,金逸年还有自己的打算。
原以为金逸年是自己想通才回到皇城的绍安帝,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对她倒是放心了不少。
只要能平息她的怒火,就算死基个重臣又有什么问题,江山有继承人才是他最欣慰的。
然而金逸年回宫的第三个月,一件令他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是夜,金逸年这个乖巧的孝子,捧着亲手煮的银耳莲子羹,来到了绍安帝的书房。
“父皇,您辛苦了,这是孩儿亲手为您熬制的甜汤。”
绍安帝甚感欣慰,“阿年终于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当然。”金逸年恭敬地回应着,随后将汤品亲自放在绍安帝的面前。
隐藏在宽大袍袖里的人,紧紧地握着。
绍安帝以为她为了钟锦良夫妇的安全,不敢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将来他连皇位都会给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事实上,金逸年不满地方可多了。
喝了不到三勺甜汤的绍安帝终于发现事情不对。
按着剧痛无比的胸口,嘴角有乌黑的血迹在溢出。
“你……你居然敢下毒?”绍安帝不敢置信地看着金逸年。
“你身为一国之君都能做出那么多恶毒的事情,身为接班人的我,又有什么不敢?”金逸年毫不客气地回敬着他。
“你不是已经妥协了吗?”绍安帝艰难地道。
金逸年冷笑,“妥协?换了你,你肯吗?”说着,她轻抚着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眸光无比温柔地道:“原本我想多留着你一段时间的,只是我的孩儿等不及了,我不想让他出生之后,还要和我一样,学着和你虚以为蛇。”
“孩儿?”绍安帝瞪大了眼睛,看着金逸年一字一句地道:“你和他……”
“是,我和阿离的孩子……”说完,眼泪决堤般地坠落,“拜你所赐,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
“来人啊……来人啊……太子……”这下绍安帝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出于本能,他还是拼命喊来他的护卫。
“圣上……”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到来的人,居然是顾子寒。
“阿年,圣上……”
看着一脸淡定的金逸年,又看了看倒在血污中的绍安帝,顾子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年你……你……”
“阿年阿年地叫,我和你很熟吗?”金逸年眸光冷得,能将被她看到的人瞬间冻成冰。
身为绍安帝近身护卫的顾子寒,很快找回自己的冷静,“你知道你做这种事是大逆不道的吗?”
“我知道。”金逸年狞笑着看着顾子寒,“我最深爱的人都没有了,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我不会独活。”
“肚子……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苍白着一张脸,顾子寒的目光,艰难地流连在金逸年小腹的位置,“是阿离的吗?”
“笑话,不然是谁的?”
比起发现金逸年怀了钟离然的孩子,顾子寒更在意的是,她刚才的那句话。
她说,钟离然是她深爱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钟离然竟然在她心里有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顾子寒忽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
从知道自己喜欢阿年的那一天开始,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倒是钟离然,虽然不言不语也不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他为金逸年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可以甩他好几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