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下了一场雨,到了晚上,空中还漂浮着犹带着湿意的水汽。
秦澈举着一件鹅黄镶金边的长跑,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问道:“紫玉,这件如何?”
紫玉瞟了他一眼,道:“不如何。”
秦澈脸上登时显出一副收拾的神色,紫玉哭笑不得,道:“殿下是去找人,这么穿太招摇了。”开玩笑,穿着蟒袍出去,那不是巴不得让别人知道‘我很不一般’么?
紫玉转手丢给他一件玄色窄袖长跑,道:“这件好。”
秦澈接过衣服左右看了看,道:“跟个黑乌鸦似的……”
紫玉安慰道:“殿下就先将就着,等回了王府,随你怎么穿。”
秦澈换了衣服,跟着紫玉二人溜溜达达的到了街上。
与此同时,周府也得到了消息。
“有钱的外乡人?”周大通坐在太师椅上,左拥美妾,右抱娇妻,听完小厮的汇报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他们包下了整座客栈?”
小厮诚惶诚恐的回答:“老爷,千真万确,现下我们的人正跟着他们呢,据传来的消息说去逛夜市了。”
周大通点点头,不耐烦的挥手吩咐道:“行了,若有消息随时来报,你先下去吧。”
“哎对了,那小美人怎么样了?”周大通想起来自己厢房里还关着一个泼辣的小美人呢!
小厮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的不肯回话,周大通把腻在身边的娇妻美妾一推,问道:“怎么,人给跑了?!”
小厮连忙摇摇头,周大通站起来一脚把小厮踹翻在地,问:“说!怎么了?!”
小厮跪在地上,说:“回老爷,二,二少爷他过去了……”
“什么!?”周大通怒极,“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他老子的女人他也敢动!”
这时,另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叫道:“老爷!那两个男的跑了!”
“废物!”周大通将桌上的东西通通都扫到地上,茶盏果盘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吓得旁边两个女人缩成一团。
小厮道:“老爷饶命!刚刚小的就是去吃口饭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兄弟们都被打倒了,屋里也没人了。”
还未等周大通再骂,又有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老,老爷!不好了,‘宁将军’来了!”
周大通的火气登时散的一干二净,问道:“他怎么忽然来了?”
刚刚来禀告人跑了的小厮颤颤巍巍的接话:“老爷,今天咱们伤了不少弟兄,可能是为这个而来的……”
周大通啐了一口,对着其中一个小厮说:“去把那臭小子带回去,人给我看好了,要是在跑,我要你们命!”
边说边朝门外走,问:“‘宁将军’在哪呢?”
“在堂屋等着您呢。”小厮毕恭毕敬的回答说。
……
麻绳死死的捆在身上,秦久慈挣脱不开,泄气的往墙上一靠,周芸见状,更加愧疚了,哽咽着说:“对不起,温恪,我没想到会成这样……”
秦久慈侧头看向她,道:“芸姐姐,不怪你,怪就怪你那个没人性的爹,连自己闺女都照捆不误。”
凝雪也跟着劝道:“咱们耐心等一会儿吧,韩公子他们肯定回来救我们的。”
秦久慈脑袋顶着墙,看着屋内奢华的陈设,思绪早已飘远了。想不到韩凉那家伙还有两下子,瞒了自己那么久,还以为他就会弹弹琴下下棋呢……不过说起来也不能算是瞒她,毕竟自己也没有问过……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声,有人把门栓从外面被拿掉了!秦久慈眼神一亮,道:“他来救——”
话说到一半,从门口探出一张醉醺醺的人脸。
周烜笑嘻嘻的说道:“怎么了小娘子?看到本少爷很失望吗?”
秦久慈道:“滚开!”
周烜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边走嘴里还边嘟囔道:“你旁边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姘头呢?没来救你?哈哈哈那真是太可惜了,这么水灵的小娘子,今晚就是本少爷的了……”
“阿烜!”周芸满脸泪痕的叫他,“放过我们吧,看在,看在我是你大姐的份上……”
要么说两人是父子,忽视人的本事都不差,周烜眯缝着他的绿豆小眼,看了两秒才说道,“周芸?你怎么从宫里出来了……”说完嘲讽的笑了笑,说,“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个姐姐,趁着本少爷心情还好,赶紧从这滚出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秦久慈下意识的往后躲,直到背部紧贴着墙壁。凝雪与周芸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烜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她手心里紧紧握着那截断掉了的簪子,玉簪的缺口处硌的她手心生疼,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笑,酒臭气铺面而来,周烜眯着眼睛,一双手不老实的朝秦久慈的小脸摸过去。
周芸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出一只手臂,她趴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拽住周烜的裤脚,周烜一个不留意被她拽的仰倒,气急败坏的站起来狠狠的朝她手上踹过去:“贱人,还敢拦我!妈的,叫你还敢拦本少爷!”
周芸咬着唇,那只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裤脚,她白嫩的手很快被踹的青紫,秦久慈叫道:“芸姐姐,快松手!”周烜骂了几声,抬脚朝周芸的肚子踹过去,周芸被他一脚踹到桌子旁边,身子软软的顺着桌边滑落下来,脑袋磕在桌角上,无力的垂着,浓稠的血顺着额角滴落在地上。
周烜拍了拍手,说道:“啧,真是晦气。”
“混蛋!”秦久慈红着眼骂道。
周烜乐了,道,“哎呦,小娘子还有精神骂本少爷呢,好啊,本少爷这就让你知道知道该不该骂!”
他大声朝外面吩咐说:“喂,你们几个,把这两个碍事儿的给我拉下去,真是扫兴,这俩女人给你们随便玩吧。”
“你个畜生——”
周烜转过头,说:“小娘子,别着急,本少爷马上就过来疼你。”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周烜不耐烦的过去拉开门:“你们几个废物,吩咐的话听不见吗?!让你们把人带……”
话说到一半,声音逐渐弱下去,面前站着两个男人,一白一蓝,手中各持着一柄长剑。周烜气虚道:“你,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他一定不会饶了你们的!”话刚说完,面前白影一闪,他眉心处传来一阵刺痛,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顾子青把人拖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门,韩凉过去给她们几个人松绑。因为长时间的捆绑,秦久慈的手腕处被勒的一道明显的淤青,韩凉头一次主动抱住她,身上带着露水的清冽气息争先恐后的冲到她的鼻腔里,韩凉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秦久慈一颗心狂跳着,口中也开始结巴起来:“无、无事……”
“伤着那里没有?”韩凉扳着她的肩,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确定她除了被绑无其他外伤之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秦久慈道:“我没事,你快去看看芸姐姐,她刚刚被周烜……”
“还有口气,”顾子青拿出伤药为周芸止血,接话道,“等你们俩人叙完旧,本来有口气也都没了。”
韩凉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
像是要应证他这句话似的,刚说完,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即屋门就被‘腾腾腾’的敲响了,外面焦急道:“二少爷,二少爷!”
见屋里人不回话,外面说道:“‘宁将军’来了,老爷叫你老实着点,快些回屋吧二少爷!”
顾子青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周烜,压低声音简短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外面的小厮嘱咐说道:“二少爷,您快些,要是一会儿老爷来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小的求求您了,快出来吧!”
顾子青回道:“马上!”
小厮还是不放心,道:“‘宁将军’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要让他撞见您又跟女人混在一起,肯定会发怒的。”
顾子青学着周烜的语气,说道:“本少爷马上就出去,你们先走吧。”
小厮又敲了两下门,催促了几句之后,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月色朦胧,流泻一地银辉。
晚风轻柔的打在脸上,说不出的快意怅然,耳边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声音与微风交织成一张柔丽的大网,使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心满意足的在夜的包裹里睡去。
秦久慈的脸颊贴在韩凉不够宽阔,却足够温暖的背上,两人的呼吸声融在一起,他背着秦久慈缓慢的走着,仿佛连心跳声都是同步的,秦久慈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韩凉的嗓音如同月色一般,也是沉沉的,他道:“你的脚腕被绳子磨破了,在走路的话,会烂掉的。”
秦久慈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断掉的簪子,无端的有些郁闷,喃喃道:“唔,烂掉也比断掉要好。”
韩凉问道:“怎么了?”
秦久慈伸出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手心里躺着半截断裂的簪子,“被那个家伙摔断掉了,我只捡到了一半。”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撒娇意味。
韩凉垂眸看了一眼,低低的笑了一声,因为离得近,秦久慈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振动,只听他道:“好巧,另一半,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