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道:“皇上说的极是,是老奴糊涂了。”
韩盛拂袖欲要离去,却听到后面的牢狱传来一声孩童的呼喊,顾子青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来人!快来人!”
韩盛停了脚步,狱卒很快就赶过去,冲顾子青怒道:“瞎嚷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只见顾子青毫不畏惧的说道:“我要见皇上!”
韩盛饶有兴趣的转过身去看着在两个狱卒之间挣扎的孩童,老太监了然,走过去呵斥道:“莫要喧哗!你见皇上干什么?”
顾子青抬起仰着头眼神犀利的盯着他,说道:“放了我。”
“放了你?”韩盛从后面走过来,狱卒见到圣上纷纷跪下行礼,放松了对顾子青的钳制,“凭什么?”
顾子青毫不示弱的回道:“因为我杀了她。”
韩盛冷笑一声,“她虽是犯人,但朝中有律法,你在朕面前杀了人怪罪你还来不及,难道还想邀功不成?”
顾子青一怔,韩盛说道:“回你的牢里去,若是想急着寻死,朕现在就成全你!”
韩盛说罢欲要离去,不料顾子青却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摆。一旁的老太监看见此举,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放肆!还不赶紧放开!”
顾子青带着血污的小手死死的抓住他明黄的衣袍,在上面留下一道黑印子,韩盛顿时黑了脸。他仰着小脸,对韩盛道:“我想去看看阿凉。”
韩盛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一旁的狱卒连忙将他拽开,顾子青仍是不依不饶的死死的抓紧他的衣袍,两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竟掰不开一个小孩子,韩盛低头,正对上顾子青一双可以称得上阴鸷的眼睛。
韩凉没想到他父皇能带着顾子青来。刚刚和药时皱着的脸换成一张盈盈的笑脸,显然是高兴极了。
韩盛从前以为,自己对他的关心宠爱已经是无上的尊荣了,此时看到韩凉的笑才意识到,他也是需要朋友的,自认为对孩子的好没准他并不满意。
韩盛问了几句韩凉身体如何之后便出去了,等韩盛一走韩凉便卸下了所有的‘乖形象’,露出一个符合年纪天真的脸,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顾子青说。
“哦。”韩凉简短的应了一声,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别处,从枕边拿过一个通体乌黑的弯牙短匕,刀鞘刻着暗龙纹。
韩凉炫耀似的说道,“你看,这是父皇送给我的,”他拔下刀鞘,刀身有银色流光闪过,映出一双微挑着的桃花眼,“漂亮吧?”
顾子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韩凉说道:“父皇跟我说它的名字叫‘七怨’,我觉得这个名儿不好听……”
顾子青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泛着凛冽寒光的刀身,说道:“阿凉,咱们两个一定要勤学武艺,到时候就不必受别人欺负了。”
没想到韩凉笑着摇头,嘴巴凑到他的耳边,一只手还挡着嘴巴,好像有什么大秘密似的小声的说:“父皇说啦,我以后不用去练功了!哈哈,以后再也不用那么累的练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父皇不准我往外说的。”
顾子青问:“为什么?”
韩凉冲他指了指自己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腕,说道:“因为我受伤了啊。父皇让先好好养伤。而且我最近觉得自己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若是父皇在叫我像以前那样舞剑的话我可是挥不动,现在拿着这把小匕首都挺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顾子青沉默了。
两人(其实是韩凉单方面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外面来了太医来看他身体恢复的如何,拒绝了韩凉的热烈挽留后顾子青独自走出了东宫。
没想到韩盛还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把鱼站在旁边池塘旁边,时不时的投喂些,看着一个一个跳出水面的鱼儿争先恐后抢食吃的模样。
顾子青走过去,对他说:“我要学武。”
韩盛头也不回的问他:“学武做什么?”
“保护他。”顾子青声音稚嫩而坚定。
韩盛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个堪堪到他腰腹的小男孩,“为何?想为你父亲求情么?”
顾子青说:“我欠他的。”
……
秦久慈问他:“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跟着你了么?”
韩凉道:“也不全是,韩盛不知让他拜了哪里的师父,之后的十年便一直没有见过他,再次见他的时候是我将要来秦国时,淑妃——也就是我母亲的姐姐将他找过来的。”
秦久慈有些奇怪,问道:“按照你的说法,他应该是那种沉闷闷的性格才对,怎么现在叽叽喳喳的总惹人厌烦?”
“想比小时候是变了很多,”韩凉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韩凉曾经问过顾子青师从何处、这么多年去了哪里。可顾子青对此是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只是跟他说自己出了师便到他身边来了。
按照他的说法,是自己一直都和宁家的人有联系,两人对此心照不宣,韩凉再也没有问过他这么多年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问过为何当初母亲死、他备受欺辱的时刻顾子青在哪里。
秦久慈叹道:“那顾家真的被你父皇灭门了么?”
韩凉点头,语气沉重道:“全被他杀光了。”
秦久慈‘啧’了一声,说道:“真想象不到,对妻儿如此温柔的男人竟能残暴到这种程度。”
韩凉说道:“亏着我母亲是在顾家九族之内,要么韩盛非诛他九族不可……而且韩盛本身脾气就很差,平日里都是母亲劝着他他才肯收敛,母亲死后他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秦久慈抓过韩凉的手腕,果然,上面有一道颜色比旁边的肌肤略深,带着褶皱细长的疤痕,她捏了捏那条疤,问他,“还疼么?”
“早不疼了,”韩凉握住她的手,“刚开始不习惯的很,这么多年下来比那时的力气增了不少,虽然修不得内功心法,但砍柴挑水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秦久慈问他:“你那旧疾也是当时患上的么?”
韩凉点头,说道:“是的,那女人将我扔到了地窖里呆了一夜,地窖潮湿阴冷,便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
“真是个疯女人……”时隔多年,秦久慈心疼的不得了,“幸亏你命大,流着血在那种地方呆了一夜还能活得下来。”
韩凉说道:“不活下来,怎么能遇见你?”
秦久慈脸上微红,说道:“我倒是宁愿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在你的靖国,何必到这里来受苦受罪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韩凉凑近她,两人的气息交杂在一起,“若是不来秦国,我怎么又能遇到此生挚爱。”
气氛旖旎,韩凉轻吻上秦久慈柔软的唇,甜腻的空气在两人的心间化开,好像这天地之间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
御书房的灯火亮至深夜。
安德海提秦昭帝捶着肩膀,说道:“皇上,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秦昭帝说道:“还有几份折子未批,一会儿再说吧。”说着,端起桌边的浓茶饮了一口。
安德海劝道:“皇上,浓茶提神,老奴去给皇上换盏安神汤吧,免得皇上您夜里又睡不着觉。”
秦昭帝也只有在多年的仆人面前才会这么半开玩笑的说:“睡不着也好,正好省了睡觉的时辰。”
安德海‘哎呦’一声,说道:“皇上,龙体为重啊,您这么日夜操劳下去迟早会受不住的,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您为国事操劳至此啊。”
提起已故的发妻,秦昭帝叹了口气,说道:“婉穆若是在,定是不愿看到事态走至如此地步的……”
安德海明白他是在说对韩凉该如何处置的事,但他一个奴才自然不敢多加干预皇帝的想法,于是说道:“您是皇上,是国君,万千的黎明百姓等着您的决定,老奴觉得若是皇后娘娘在,无论您做什么决策,娘娘都是支持皇上您的。”
秦昭帝放下朱笔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他推开窗子,一阵夜风裹挟着微微的花香吹进殿内,安德海从后面拿了件外罩给他披在肩上,说道:“皇上,夜间风凉,吹多了小心头痛了。”
秦昭帝道:“怎么,你也觉得朕老了不成?”
安德海道:“老奴惶恐,皇上正值壮年龙体康健的很。”
秦昭帝笑了一声,说道:“你这老家伙,就会打太极糊弄朕。”
安德海也跟着笑了,连忙说道:“老奴不敢。”
秦昭帝忽然道:“朕不只是父亲,还是一国之君,此举确实不妥……”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明日下了早朝之后宣太子来御书房,朕有事要交代给他。”
安德海试探的问道:“那裕王殿下那里……”
“先别告诉他了,”秦昭帝揉揉额角,“裕王无拘束惯了,不懂这之中的利害关系,若是叫他走漏了风声给温恪,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安德海躬身道:“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