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幽庭位于后宫最南侧,一日之中只有午时才能晒到太阳,其他的时辰皆是处在阴影里。秦久慈觉得这里比其他宫殿都要阴冷许多,因为是深夜的缘故,那条通往掖幽庭的甬道是空无一人。秦久慈一路顺通无阻的到了掖幽庭里,掖幽庭分三殿,秦久慈先前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地方,自己还是第一次来,所以并不知道地下水牢在何处。
正想着要不要截住某个人问一问,就见从远处传来一声怪异的猫叫声。
那猫叫了三声之后,不只是哪里开了门,右侧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月光下,一个细弱的女人探头探脑的走出来,嘴里也发出了一声猫叫。
这时,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夜色里走出来,欣喜的揽过那个女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女人笑着轻锤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走了。
原来是一对野鸳鸯。
后宫之中,常有宫女太监在宫中多年,怨旷无聊,不堪寂寞而结为对食,柳皇后仁慈,对这类事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能忍受,就算是被发现也只是面上说一说便罢了。
想不到掖幽庭还有结为对食之人。
秦久慈顺手将头上的银钗拔下来握在手中,沿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跟过去了。
两人在小柴房里你侬我侬的不知过了多久,秦久慈在外面,胳膊手臂上尽是不知名的虫子蛰的红疙瘩,不知道是不是秋虫将死的缘故,咬在身上刺痛难忍,雪白的腕子上红肿一片。屋里的两人缠绵了一阵,应该是避嫌的缘故,男人率先从屋子里出来离开,走了一阵子之后女人才从里面出来。
可算是出来了。
秦久慈绕到宫女的后面,左手勒着她的脖子,右手的银钗抵在她的脖颈处,警告道:“不许叫。”说着银钗往里使劲扎了扎。
宫女匆忙的点着头示意自己不会喊叫,秦久慈哑着声音问道:“地牢在哪里?”
她惊颤着说道:“不,不知道……”
秦久慈等了许久,耐心也消耗殆尽,说道:“你与那人私会之事我都瞧见了,若是你还是不知——”
宫女和没想到竟会被人看见,心里更加慌张起来,手指巍巍的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哪里就是。”
秦久慈朝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你带我过去。”
宫女说道:“地牢重地像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轻易进去的,若是被看守的话会没命的,若是叫人知道是我带过去的人……嬷嬷一定会将我打死的!”
秦久慈‘啧’了一声,说道:“不过就是让你带个路罢了怎么这么多事?到了地牢前你就走,今晚之事只要你不说出去,谁知道是你带的路领过去的人?”
宫女无奈的妥协,带着她穿过一个曲折的回廊,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停在一个古旧的铁门面前。宫女说道:“就是这里了。”
或许是守卫的人在里面,门口并没有人看守。门前挂了一把虚虚的挂了一把铁索,秦久慈上前把铁索拽下来,稀里哗啦的好大一通声响,胆小的宫女趁机跑开脱离她的控制,小声的朝她喊着说道:“我将你带过来了,你一定别把今晚的事儿说出去!”
秦久慈打开铁门,握住铁栏杆的时候手上还沾到了一把铁锈。铁门之后是一个向下延伸的台阶,空洞洞的漆黑一片望不到边际。秦久慈不敢亮火,只得是摸着黑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下去。饶是秦久慈脚在轻,也不可避免的在这个长长窄窄的地方发出一阵脚步的回声。
走了大概有百阶之后,秦久慈听到一阵打呼噜的声音,越往下走声音越是明显,秦久慈走到底部,转角处几个狱卒模样的男人东倒西歪的或是趴在桌子上或是躺在地上,五一不是醉了的。
里面铺天盖地的全是酒味,想必是此地的犯人都是重罪,又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他们的看管自然松懈。
秦久慈绕到他们背后,轻手轻脚的从横七竖八的身体上挑空踩过去,临走时还不忘勾了狱卒身上的一串钥匙来。
走过前厅,后面是一大片水域。偌大的一片水潭,只有凝雪一个人。
凝雪的双手被两幅铁索吊着,下半身浸在水里,她的头低垂着,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颊上,面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露出的手臂各处也都有鞭痕,显然是受过刑的。
新伤叠着旧疤一道一道的映在秦久慈的面前,秦久慈不敢碰她,踏入水中一个一个钥匙换来换去的试图打开这条铁索。不知是哪里弄痛了她,凝雪的睁开眼睛,小小的呼喊了一声:“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秦久慈道:“凝姐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变成这样,是我连累了你。”
凝雪虚弱的笑了笑,说道:“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一说,原本就是奴婢该受的。”
凝雪没想到她还能回来,问道:“您不是和韩公子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秦久慈道:“我只是去送他而已。”她手中的钥匙打开左手的铁链子,凝雪的手一下子失了力气重重的锤在水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砸水声。外面随即传来一阵窸窣的桌椅被挪动的声音,外面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什么动静……”
另一个狱卒说:“什么什么动静啊!二蛋你听错了吧。”说完之后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老子就说了你是个怂包!这么快你就醉了。”
被叫做二蛋的狱卒道:“胡说,明明就有声音,你不信咱们去看看去。”
另一个狱卒站起来,一拍桌子,说:“看看就看看,里面就关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能出什么名堂?”
两人迈着踉跄的脚步相互搀扶着走过来,只见关押进来的女人还是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头低垂着,平静的没有一丝异样。
狱卒说道:“我都说了吧,能有什么事儿?老子说你喝醉了还不承认——”
狱卒的脑袋不大清醒,舀了一碰水扑在脸上,冰凉刺骨的寒水瞬间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你看,她的链子怎么掉了?”
另一个狱卒这才发现,她左侧的手臂竟是垂下来的,他拿起一旁的前面的钩子的铁棍重重的杵了一下。若不是有条链子吊着她,这一下子力气大的都能将她压到水里去。见凝雪醒了,狱卒恶狠狠的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想越狱不成!?”
凝雪抿着唇,盯着他不说话。
另一狱卒道:“这小娘们倒还是硬气的很,不说话是吧?!”他将铁钩伸到凝雪的嘴边,“老子给你嘴开个口子,看你说话不说话!”
“混账东西!”秦久慈实在不忍他们如此欺辱凝雪,从后面走出来,大喝一声,“放开她!”
狱卒收回铁钩,扭过头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女,说道:“老子还纳闷他怎么会自己打开铁索呢……原来竟还有个同党!”
“还有送上门的,咱们把她也抓来去皇上那里邀个功,没准还能多得几个银两换酒喝!”话音刚落,两人便笑不出来了。
秦久慈点起火折子,照亮这一方黑暗的天地,两人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公、公主殿下、您怎么来这了。”
反正被发现了,秦久慈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她给本宫放了。”
“可皇上吩咐过……”
“少废话,让你放了便放了,出了事儿本宫担着!快点,耽误了时间别怪本宫不客气。”秦久慈摆起架子来倒是有模有样的,将两个只远远见过她的狱卒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按着她的话去做了。
秦久慈叫两个狱卒架着凝雪出了地牢,可不料在地牢之外,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了。
秦昭帝冷着一张脸,看到秦久慈狼狈的从里面出来之后,秦昭帝沉声道:“温恪,你为何每次都让朕如此失望?”
秦久慈巴掌大的脸上褪尽了血色,嘴唇也是干裂又苍白:“父皇……您不该惩罚凝雪,她什么都不知道。”
秦昭帝了然的点点头,说道:“不惩罚她,难道要朕惩罚你么?”
秦久慈双膝跪下,说道:“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愿意一力承担。二哥也好,凝雪也好,都是儿臣一人之过……还请父皇绕过他们。”
秦昭帝怒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字,说道:“真是朕的好女儿,你若是如此大义,朕准你!她的罪责便由你来承担,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那就在这里呆着吧。”
秦久慈俯身,紧咬着嘴唇。秦昭帝道:“来人呐!将此人压入地牢,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准将她放出来!”
秦久慈面无表情,配合的站起来毫不抵抗的便跟着人进去了。
与此同时,奔波在路上的韩凉心口处蓦地一疼,如同千万只细密细针同时扎上去的疼痛感,令他心脏猛然一缩。